穿短袖軍襯衫的袁哲弘與穿乳白色短袖連衣裙的趙雯沿古道漫步。
趙雯第一次來涼爽的“黃葛古道”,新奇感使她一步兩梯,格外快活,蹲到一塊棱角圓滑的青石板前,用細白的手指撫摸:“八百多年了,這些青石板經受過好多的人踩馬踏。”
袁哲弘也蹲下身子,撫摸青石板:“見物思古了。”
趙雯點頭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眼見為實,接觸生感,這些古老的石板一定藏著好多的故事。”白淨的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清水般的眸子露出遐想,“這是古董呢。”
“是古董。”袁哲弘點頭,想著說詞,“欣賞這古道,就如同雅致之人欣賞古玩,心情怡然。”
“嘻嘻,你還會說。”趙雯盯他,“嗯,心情怡然。你看,這古老的石板留下有當年打戳的痕跡,留下有路人的印跡呢。”
袁哲弘繼續想著說詞:“古人留下的老物吧,無論它以何種形態存在,隻要它是真的,總會向靠近它的人訴說些什麼。”
“對的,真尤其可貴,走在這滄桑古道上,就會想到它經曆的平靜或是紛亂的歲月,它承載的歡樂和痛苦。”
“是的。當年這古道是通往黔滇的主要幹道,是重慶的絲綢之路,是西南絲綢之路重要的一段。這古道始建於唐、宋,繁盛於明、清。從海棠溪水碼頭卸載的貨物,許多都經這古道運往滇黔和緬甸,從那邊運回來的茶葉,又經這古道由川江運往全國。”
“重慶的茶馬古道!”
“嗯,馬鈴聲聲響,從這裏走過的販茶販鹽的馬幫無數。前年,還走過入緬作戰的抗日遠征軍官兵。”
“了不起的古道……”
趙雯揮手,柔臂接觸到袁哲弘的肘臂,袁哲弘觸電一般,下意識拉開距離。是他約趙雯來“黃葛古道”遊玩避暑的。為此,他查閱了有關這古道的曆史。他見到趙雯後就心動了,相見恨晚。他把孝原的那封信轉交給她就後悔了,這個孝原,不能啊不該啊,家夥腳踩兩隻船他可以不聞不問,而對於趙雯他不能不問。朋友妻不可欺,是的,不能做對不起朋友的事情,尤其是對正在戰場上浴血殺敵的毛庚朋友。可趙雯她還不是孝原的夫人,雖說兩家的老人認了親,還是得要趙雯同意才行,民國了,是自由戀愛。趙雯這性格,倘若她知道孝原已跟倪紅睡了,還會答應嫁給他?可美女愛英雄,她如果不計較呢?他陷入了情感的痛苦深淵。那個星期天,他下決心再次往十八梯走時,有股莫名的興奮,也有內疚,他是去奪朋友之愛?不,去打探一下,打探一下趙雯對孝原求婚的反映。自己既已經心動,就不能也沒法放棄,論各方麵的條件,他不比孝原差,甚而更好,他與趙雯是般配的。一家女百家提,孝原就這麼說過。他提了水果去趙工家的,趙工說過,歡迎他常去坐坐。趙工老兩口出門了,就隻趙雯在家。趙雯很熱情,圍上圍腰做午飯,剝蒜理蔥切肉炒菜,不讓他插手,說灶頭上的事是女人的活路。做的甑子飯,炒了青椒肉絲、螞蟻上樹、蓮花白,煮了菠菜湯,開了陶罐包裝的萬靈古酒。吃飯喝酒間,他幾次話到嘴邊又吞回去,想著如何說為好。“來,喝酒,這是我們老家萬靈鎮產的萬靈古酒,還好喝。”趙雯撲閃亮目舉杯。他心淌熱流,仰頭喝酒,張口欲言。“嘻嘻,你那個朋友寧孝原,寫信酸不溜丟的。”趙雯說。“他,就那性格。”他說,本想問寫的啥,又覺不妥。趙雯笑說:“他那字龍飛鳳舞張揚跋扈,活像要跳出信紙來。”他說:“他從小就那樣,寫字鬼畫桃符。”趙雯說:“他這個人呢,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不想還是個大英雄,聽爸爸說我才曉得,是他爸爸跟我爸爸說的,他獲得過國民政府一等二級勳章。”眼裏閃出崇拜。他點頭:“是,他打仗勇敢。”女人崇拜英雄,卻並非都是愛,他想。“呃,你倆是毛庚朋友,問你個事情。”趙雯臉上飛紅。“啥子事?”“聽說他有個相好叫倪紅?”“他……”他猶豫。看來,她已經知道孝原與倪紅的事了,實說呢,對不起朋友,不實說呢,心裏憋屈。這時候,趙雯的父母回來了,見他來家好高興。趙雯添了碗筷,她父母一起坐下吃飯。飯桌上,說起了物價飛漲的事情。飯後,趙雯說報社有事,讓父母好生接待他,她先走一步。趙工給他說過,趙雯是《陪都晚報》的記者,記者總是很忙。趙雯走時,揮手跟他說拜拜,留給他甜笑。這笑灼熱他的心,他是真愛上她了,愛之越深追之越切,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他要實話回答趙雯的提問,要大膽地向她求愛。他下決心要對趙雯說時,卻奉命去前線完成一樁秘密任務,他是昨天返渝的,今天就迫不及待約了趙雯來這“黃葛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