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3)

他遺憾沒有抓住竇世達。

師長到軍醫院他的病床前大發雷霆怒罵,說是要斃了他。他沒有申辯,苦著張臉,屁股上的傷口好痛。他和方坤受到了嚴懲,他被降職為一團的團長,方坤降職為一團的副團長,因為他倆抗戰有功,才這樣從輕發落。黎江大哥那次說,他再往上就是少將囉。他還真想當少將,那可就是將軍了,當師長、軍長大有希望,見到趙雯也會好體麵。不想美夢破裂,降職還降銜,眼看到手的少將除脫了,反而從上校降為了中校,方坤從中校降為了少校。

傷口疼痛難忍,躺在石膏床上動彈不得,受處分,他委屈沮喪鬱悶窩火極了。

重慶勞軍團的人來軍醫院慰勞傷員了,帶了鮮花、水果來。領首者是大名鼎鼎的陸軍一級上將、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馮玉祥,馮將軍眉毛濃黒,菩薩臉,微笑坐到他的病床前:“寧孝原,我知道你,我們的抗日英雄。”河北口音。他聽過馮將軍激情的抗日講演,對他很敬重:“報告馮將軍,我……”馮將軍伸手止住:“你有傷,少說話。當時的事情緊急,你當機立斷支援友軍,沒有錯。”遺憾說,“對你的處分也重了。年輕人,想開些,人生的坡坡坎坎多。”他心淌熱流:“謝謝馮將軍!”馮將軍說:“我得謝謝你,你不僅是前線的抗日英雄,也是大後方的獻金楷模。我在《陪都晚報》上看到那個記者趙雯寫的文章了,你跟你姑媽在榮昌萬靈鎮豪氣獻金的事兒了不起……”哦,馮將軍看到趙雯的誇他的文章了,他還沒有看到呢,心撲撲跳,證明趙雯沒生他的氣。“寧孝原,你是第三次負傷了,你是身前身後都有傷呢……”馮將軍說他身後有傷,他心裏咯噔一下,得鄭重申明他不是逃兵,臉漲血紅:“報告馮將軍,卑職不是……”馮將軍笑:“你沒有不是,你殺敵有功,你辛苦了。到後方去吧,既可以療傷也可以工作。”“報告馮將軍,日寇還沒有趕走……”“對的,日寇還沒有趕走,前方後方都可抗日,你的任務還重。我已經給你上司說了,調你當我的副官,兼任全國慰勞總會辦公室副主任,協助我這個會長做些事兒。”“馮將軍,我……”“你有傷,少說話。你是軍人,軍令如山。好生養傷,出院後即刻來‘抗倭廬’報到,記住,帶上行李。”說完笑笑,起身走了。

他一時矛盾。

降職降銜他隻有認了,他怕的是不讓他在前線殺敵。小日本侵我國土殺我同胞,不滅俄寇誓不還鄉。這話他多次對屬下官兵說過。抗戰出川那年,他跟川軍一起同聲誦讀過司令長官劉湘的遺囑:“抗戰到底,始終不渝,即敵軍一日不退出國境,川軍則一日誓不還鄉!”可他敬重的馮將軍說,前方後方都可抗日,還說軍令如山。看來,出院後是不得不回大後方重慶了。咳,也罷,回去吧,就可以見到趙雯見到倪紅了。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

掛鈴鐺的棗紅馬不緊不慢小跑,馬鬃抖動。坐在車架上的老車夫虛張聲勢吆喝,揚動馬鞭,鞭子不挨馬兒的屁股。馬兒拉這輛布棚馬車,沿了嘉陵江邊的石子馬路直奔沙坪壩。

車廂裏坐著軍容嚴整的中校軍官寧孝原,他身邊放著朱紅色的牛皮箱。這他轉戰南北隨身攜帶的牛皮箱陳舊掉色了,依舊好用。萬縣產的,經用。想到萬縣,他就想到了趙雯,她此時正在萬縣,要不是馮將軍令他即刻報道,他可真想去萬縣見她。他怏怏離開倪紅那吊腳屋後,回寧公館洗漱,吃了何媽做的荷包雞蛋,對父母親說,我會常來看望你們。提了這塞滿衣物的牛皮箱出門,下三百梯,到臨江的馬路邊等車,燒柴油的公共汽車老不來,他就上了這輛馬車。

“籲--”老車夫揚鞭吆喝。

馬車停下。

“到了。”老車夫說。

他提皮箱下車,付錢:“不用找了。”

老車夫點錢,揚鞭,馬車揚塵而去。

雲層已經散開。

他看手表,下午三點過了。眼前一棵黃葛大樹直插雲天,樹下是座清代建築的綠蔭掩映的古樸房院,院門的匾額上篆刻有“抗倭廬”三個字。這就是馮將軍在沙坪壩陳家橋白鶴村的家了。這裏挨臨歌樂山。他打聽過了,馮將軍是五年前從當地鄉紳那裏買來這房院的,將軍與他夫人李德全和子女就在這裏居住、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