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今年那‘九二火災’實在是損失慘重,大火從東水門燒到了朝天門,陝西街、千廝門冒起來幾十處老高的火頭,我趕去時已是一片瓦礫。”
趙雯痛惜搖頭:“我寫了報道,大火吞噬了幾條街,燒毀街巷39處,學校7所,機關10處,銀行錢莊33家,倉庫22所。被燒死的有戶口載籍的2500多人,身份不明者不計其數。”
“慘!”寧孝原蹙眉說,“聽說了,天氣太大了,是下午陣從陝西街的餘家巷不慎起火的。”
袁哲弘矜持說:“民間是恁個說的。重慶警備司令部政工處的那個龔克勳副處長,從牢房裏提了兩個共黨犯人,拉到餘家巷去槍斃的,暴屍了三天三夜。”
寧孝原瞪眼,這是嫁禍於共產黨,見趙雯盯他,轉了話:“水火硬是不留情。”
袁哲弘看寧孝原:“還好,你家先祖寧徙集資修建那湖廣會館還沒有被燒,那可是文物!”
趙雯說:“是寶貴的文物!”
袁哲弘點頭:“我們剛才去看過的紀功碑附近的文廟是宋朝修的,抗戰時是重慶的文化活動中心,也是文物,可得要保護好。”
“是得要保護好。哦,紀功碑附近那會仙橋也是文物。”趙雯說。
“對的。”寧孝原接話,“我老漢說,早先有個打漁郎在那橋上見到八個叫花兒,卻原來是漢鍾離、張果老、韓湘子、鐵拐李、呂洞賓、曹國舅、藍采和、何仙姑八大仙人。”
大家都笑。
“紀功碑附近的國泰大戲院也是文物。”趙雯說,“37年修的,挨著夫子池,是抗戰大後方的文化聖地。那戲院白天放電影,晚上演話劇,場場爆滿,霓虹燈才好看。”
寧孝原喝酒:“我跟塗姐和竇世達去那戲園子看過京戲,那陣,竇世達是國軍的營長,他指給我看,說戲院有上千張鐵靠椅,有好幾個磨砂大吊燈。說兩邊的高牆各都安得有排風扇,耗資十多萬銀元。”
袁哲弘接話:“抗戰期間,話劇的四大名旦舒繡文、白楊、張瑞芳、秦怡就是在那裏演戲出成名的,白楊、吳茵就在那裏演出過《盧溝橋之戰》、《沈陽之夜》。那裏還演出過郭沫若的話劇《棠棣之花》、《虎符》,曹禺的《雷雨》,吳祖光的《牛郎織女》。買票的人擠滿了半條街。”
趙雯點頭:“大轟炸期間,警報一響,國泰大戲院的演出就立即停止,空襲一過,演員和觀眾又回到劇場,戰時的演出一直就沒有中斷過。”
“是,沒有中斷過。”袁哲弘說,“哦,還有依仁巷,好狹長的一條巷子,很有特色。還有十八梯……”
塗啞巴聽不見,看大家的神情專注,見哪個碗裏的酒少了,就捧酒壇斟酒。
趙雯麵飛紅霞,借酒興說酒話:“聽得個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啥子消息?”袁哲弘酒色滿麵。
“說是內二警兵變?”趙雯看袁哲弘,套他的話。
袁哲弘喝酒,吃鹵豆腐幹:“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他清楚,內二警是支兩萬餘人的美式械化部隊,是拱衛重慶護衛蔣委員長的禦林軍。本月初,共軍劉鄧部隊突破了川黔防線,內二警的頭頭害怕了,暗中策劃兵變,意圖抓捕委員長向共軍邀功。他知道,委員長對安全格外小心,外出隨時改變行走路線,坐車是五部小車同時出動,他從不坐第一或最後一輛車。委員長深知內二警的重要,送了幾卡車銀元給該部。他參加了那次會議,委員長在會上說,要確保重慶,保不住就退守內江,以沱江為第二道防線。說他已命令胡宗南的百萬大軍開赴成都,擬從台灣調500架戰機,與共黨決一死戰。說再堅持三個月,第三次世界大戰就要爆發,美國會直接出兵援助。說現在發三個月的應變費給你們,你們一定要固守到底,到時候再論功行賞。可內二警還是要兵變。保密局得到情報,他們兵變的因由是:該部的前身是川軍劉湘係的,長期受到歧視;再是毛澤東今年四月有個講話,向黨國的軍政人員指出,要麼所謂繼續與人民為敵,與蔣集團同歸於盡;要麼所謂與蔣決裂,贖罪立功,以求人民的寬恕。共軍打到綦江、南川時,委員長急調胡宗南的號稱“天下第一軍”的部隊過來,卻在南泉敗北。委員長就把林園、白市驛機場等處的守衛換成了嫡係部隊,調派內二警去長江南岸抵擋共軍,後又調回北岸防守佛圖關至朝天門一線。內二警的頭頭認為是讓他們去送死,就策動兵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