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記憶裏搜索一下,閔元啟知道這個人叫閔元金,是自己總旗下的旗官,也是自家的堂弟,平素都在閔元啟這裏點卯應差。
這十幾閔元啟心緒不佳,借口生病一直不曾起身出門。
“元啟哥,”見閔元啟起來,閔元金十分驚喜,不過也沒有敢多什麼,隻抱拳道:“海邊熬的鹽早就得了,請元啟哥示下,要不要去看看?”
雲梯關守禦所緊靠著海邊,是淮河的入海口,因為與海平麵落差較大,每都能聽到淮河水流入海中時的巨響,這裏在後世便被稱為響水。
整個大河衛分布較廣,雲梯關這裏是最東麵的守禦所,距離衛指揮衙門所在的淮安府極遠,千戶所在地方民戶雖多,卻被山陽,鹽城,灌南諸縣分管,距離三縣的縣城也是較遠,來往相當不便。
地方上灘塗地和鹽堿地較多,農業困難,商業便不發達,是一個相當封閉和落後的地方。
凡事有利有弊,有弊亦可能有利,雲梯關這裏靠海便是吃海,衛所武官們便是靠著臨海煮鹽來獲取外快。
到了每月的月初,各軍戶都會把孝敬給武官的鹽上繳上來,數目點算清楚後,再販賣出去。
這些事,閔元啟在記憶中一搜索,便是立刻了然。
本月交鹽已經因為閔元啟生病耽擱了,治下的軍戶們不把鹽交給閔元啟,自己也不敢去賣,連這個閔元金在內,都是如此。
怪不得此人一幾次,跑來探視。
“我身體已經好了,這就去看看。”
回憶著閔元啟原本話的口吻,對答的也是毫無滯礙。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院門,沿途房舍和街道上的人見閔元啟過來,都是打躬行禮。這些人都是他治下的軍戶,見了閔元啟出來,當然是十分恭敬。
氣很冷,閔元啟不停向路人點頭致意,心中也是在暗自感歎。
短窄的街道上汙水橫流,垃圾堆積如山。在外玩耍的孩童們衣衫單薄,一個個凍的臉色發青,大人們也是破衣爛衫,都跟叫花子差不多。
原本軍戶就是國家常設的守備軍人,這身上戰襖按例是該三年一換的,不過看這些軍戶身上的戰襖,最少也是十年不曾換過了。
沿街房舍都是東倒西歪,不成模樣。而且多數是泥牆草舍,隻有少數幾幢是磚瓦石房。
閔元啟的住處是祖產遺留下來,雖不甚佳,但已經是這方圓數裏內最好的房子了。
一直向東走了好幾裏路,海風呼嘯已經十分明顯,淮河水入海的響聲亦十分明顯。等聞到一股嗆人的煙味時,閔元啟知道是到了煮鹽的地方了。
攀過一個土坡,迎麵就是一望無邊的大海,海水灰褐色,並不似南方的海那般海水碧藍。沿海有大片的灘塗地,淡水形成的大大的濕地遍布水草蘆葦,冬末初春時還是一副衰敗景像。
在海水拍打的岸邊裏許處,就有數十個衣衫襤褸的男子和婦人在海邊忙碌著。
閔元啟感覺到海風撲麵,一股鹹腥味撲麵而來。
極目遠眺,沿河南岸有明顯的五座城池,並未包磚,俱是夯土為城。閔元啟知道這是嘉靖年所築,當時有奸人勾引倭寇從海口上岸,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朝廷在此設把總一員,築土城五座於淮河南岸守備,萬曆二十年備倭把總移紮海州,這裏便隻餘幾座土城和一個形同虛設的守禦所。
至百年之後,這裏海水倒灌形成灘塗平原,出海口後移百裏,雲梯海關就隻剩下地麵,距離出海口很遠了。
大河衛這裏距離鹽城近百裏,離山陽,東陽距離較近,但煮鹽賣鹽手法卻是與鹽城一帶完全相同。
先是“納潮”。
納潮頗有講究,“旱晴納潮頭,平時納潮中,雨後納潮尾,夏秋季納夜潮”。 圍堤納潮,在海邊築壩圍堤,引入海水,七左右,待海水自然蒸發掉,底部的泥土就蓄含了相當濃度的鹽分,之後便可取土備用。
再下一步,便是“製鹵”。
以海邊的茅草曬幹,再用濕土壘成灶,用竹片上搭茅草,鋪好之後,就形成了一個然的鹽漏,可以製鹵了。
將納潮收集好的鹽泥鋪在草上,用大桶取來海水,不停的衝涮鹽泥和茅草,過泥草之後,濾出來的便是可用的鹵水。
鹵水再次過濾,去除雜質,裝入壇中沉澱一段時間,就是最後一部煎煮。
用大灶,大型鐵鍋,先大火猛燒,鹵水沸騰之後,文火慢煮,八時後,水份煮幹,白色的鹽成型,這就是完整的煮鹽之法。
在閔元啟眼前,就是古人在海邊煮鹽的細節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