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瞳本是家生子,老子娘原本也在府中做事的,隻不過現在年紀大了,主家憐憫他們,讓他們搬了出去。剩下一子一女,依然在府中。兒子去了莊子上,剩下一個女兒,便是紫瞳了。
原本以為跟在主母身邊,定然是榮寵無限,誰知道,榮寵沒見著,倒是把命搭了進去。
他們家住在南城。京城中“東貴西富,南賤北窮”,東麵占了個紫氣東來,一直以來都是皇城和官宦所居的地方,西麵住的是沒有官身的有錢人,北麵是窮人,雖然窮,但是不賤。南麵麼,則絕大部分都是賤役了。
在薑家那種地方呆久了,出來到了南城,對於荔香這種長居內宅的侍女而言,簡直是種考驗。每走一步,都感覺好像腳底的醃臢透過鞋襪,傳進她體內了。她雖然不像紫瞳紫瞳那般矯情造作,但是也絕對不是那種能隨遇而安的人。
然而眼下,她卻好像全無所感一般,皺著眉頭,一臉焦慮地走到了紫瞳家。
家中驟然間失去了一個女兒,尤其還是府中的大丫鬟,她的娘老子都不好受。從今往後,家裏少了一個人的進賬了,加上兒子又生了兒子,這讓他們如何能接受?
但是再不能接受,那又能怎麼樣?女兒死了,還是跳河自盡,他們縱然有千般委屈,也不知道該找誰說理。
荔香看著麵前不停哭泣的兩個老人,心中的不耐煩越來越濃重。她輕喝道,“好了,別哭了。”
她從荷包裏掏出兩吊錢,“這是我們家大小姐讓我專程帶來的,說是……說是憐憫你們失去了女兒。”
紫瞳的老子抬起頭來,渾濁的眼睛注視著那兩吊錢,他緩緩地伸出手,臉上突然出現一絲陰狠,正要去拿,卻被荔香將手猛地一抬——他的手,落了個空。
“你幹什麼?”荔香注視著他。
紫瞳的老子怒道,“我女兒進了薑府,人死了,才送來兩吊錢,這算什麼?!打發乞丐,也不是這個打發法!”
“那你想怎麼樣?”荔香臉上露出幾分冷意,“難不成你還覺得這錢少了嗎?告訴你,別說紫瞳是……是偷了東西被趕出來的,就是其他原因死的,主子能看在她伺候一場的份兒上,給你們兩吊錢,你們也隻能收著。難不成……你還想翻天嗎?”
說完這話,荔香眼中閃過一絲悲哀,不僅是為了紫瞳,更是為了自己。
她和紫瞳,都是被人拿來當做了棋子。或許是她運氣好,又或許是人家覺得現在還不到動她的時候,否則,真要動起來,她跟紫瞳,是一樣的下場。
兔死狐悲,概莫如是。
紫瞳的老子許是被她說服了,抬起頭來愣愣地看向她,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陰狠。荔香看著他,心裏更是湧起一股酸澀。
窮人命賤,連血氣都沒有多少。紫瞳的爹之前還一副要為女兒出頭的樣子,然而被荔香幾句話說下來,臉色都變了。
荔香輕輕歎了口氣,將那兩吊錢塞進他手裏,站起身來正要離開,然而最終還是頓了頓。
她說道,“你記著,紫瞳不是跳河死的,更不是因為被大小姐訓斥了一頓才死的。她是幫一位貴人辦事,沒有辦好,這才沒了命。”
她聲音淡淡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落到紫瞳的爹耳中,卻讓他整個人不由得一顫。就在他要繼續問的時候,荔香已經轉過身,走了出去。
從來人命微賤,他們這些做下人當丫鬟的,更是如此。
“叫荔香去,無非就是想讓她看看,幫夫人做事是一種什麼樣的下場。”薑微瀾一邊放下窗戶,一邊對小圓子說道。“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她能不在乎自己父母嗎?”
就算她的父母沒有被柳氏鉗製,但假如她將來死了,想到父母會如紫瞳父母一般傷心,想必內心也會有有所震動。倘若能夠引起她內心的共鳴,從此之後有所顧及,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就算不能,以此震懾一下她也是好的。
這才是自己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讓荔香去送那兩吊錢的原因。
當然還有件事情將未來沒有告訴小圓子:倘若荔香這一去,能夠多多少少把紫瞳死亡的真實原因透露給她的老子娘,將來自己或許能夠派得上用場。
看起來自己這番算計還算是勉強得手了。因為荔香從紫瞳家回來之後就告了假,自己有好幾天沒有看到她了。
薑微瀾知道她需要時間慢慢消化這些東西,也不去催她。況且她自己也有事要做,沒有那麼多的時間跟精力去關注荔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