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的惶然和劉希玉的委糜完全不一樣,此時的張華山目不轉睛地盯著崖下礦坑內轟鳴的電鏟和忙碌的人群。天上一群飛鳥掠過,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岩壁頂端被陽光烤得滾熱燙人,他手拿一截狗尾草津津有味地啃著,嗓子眼裏卻哼起了《太行山上》。張華山道上綽號邏輯張,性格好淫奸詐,他的警惕性自然不比其他人差。他最喜好搞經營,此刻是越看越喜歡,“烈日烤熟了東方,自由之神在縱情歌唱……”
嗓音幹澀、沙啞,走了調,但這歌聲卻極有感染力,將他的態度表露無疑。此時唱這歌還真應景,現在並非烽火連天的全民族抗戰時代,但卻是又一場全民戰爭,一個全民造富、發展商品經濟的偉大戰爭,關捩我們每個人,甚至關係著中國的國運!
劉希玉用憤怒回懟張華山的唱,“如果不是有人出手相助,我們現在將撂屍這深山老林。這鬼剃頭一樣的半禿荒山,一線天,劈石口,滴水崖,石門咚……老天,坑坑窪窪,曲裏拐彎,載重汽車跑不了,隻能用解放車爬行,就是滿山黃金白銀又能咋的,也運不出去啊……”
他是做無本買賣的祖宗,每次出手前總要先精心想好退路。
劉希玉最驚險的一幕,是當年潛入泰東省城郊區的玉華山別墅區,追蹤《清明上河圖》。找到那幅曠世珍寶,是當時全國文物販子們的夢想,他自然不會置身事外。但那一次他大失水準,竟然驚豔於宋願夫人李瑉的美貌和風情,直接暴露了自己。這也是劉希玉“職業”生涯中唯一一次的失手。他當時抓著別墅外的下水管上,與窗內的李瑉目光相遇。幸好李瑉也是個奇女子,隻是付之一笑,便不再理會他,他這才死裏逃生。對他這樣的高人來說,失去退路是不可原諒的,意味著萬劫不複。玉華山失手,對他後來決心金盆洗手也起了重要作用。
山巒連綿起伏,一望無際,一條三角頭、吐著紅信子、一米多長的青蛇,從樹上滑向樹洞。這是一種劇毒蛇,如果它掛在樹枝上靜止不動,你很難辨別出它。或許它想午睡,又為外麵三個侵入它領地的人煩了,此時它又從粗大的山榆樹洞內慢慢伸出頭,一對晶瑩的小眼睛盯著我,試探著一點一點地向我靠近。如一根青藤般的蛇身,無聲地在草叢和枯葉間滑動著,象滑行在水麵一般,優雅流暢,行雲流水。
忽然一陣熱風掠過,綠色小草像蝴蝶翩翩起舞,小喇叭一樣的牽牛花像黃鶯展翅飛翔,更多的茅草像舞蹈演員那樣輕盈盈地旋轉、抖動,而那些從樹上飄落的葉子則像是仙女撒下的五顏六色的花瓣,如流星般墜落。這裏本是這條青蛇的領地,三個外地人的驟然闖入,想在樹洞內避暑的它被打擾了幽幽清夢。我浸淫鐵道邊多年,耳聽八麵眼觀四方,正想在它發起攻擊前捏住七寸擊殺它,可劉希玉已伸出樹枝將它挑遠,長蛇隱沒進草叢中,瞬間沒了蹤影。
我的思緒未受青蛇影響,賈雨村言,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這天底下真和假也就一念之間,老子不但不會破段淡食設的這個“局”,相反還要將計就計,“幫助”段某人將這個“局”做實,待到山花爛漫時,看誰能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