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四江湖夜雨(六)(1 / 2)

“哦,是輪班?”何海娟這樣問道。“是啊,是輪班,這年頭,誰都想多輕鬆一些——”“這兒,這兒離大路邊這麼遠的,我要是小偷,也不會到這裏來——”看著梁明遠打開大鐵門的時候,何海娟說起玩笑話來。“是啊,基本上,是沒什麼事情的;不過,人,還是要到的——”梁明遠說著,已然用鑰匙將大門口打開。看著對方在內側將大門關好後,何海娟這樣問道:“哦,明遠,我想起了一個問題——”盡管說不準對方還會說出什麼話來,梁明遠還是這樣說道:“你,哦,你又想出什麼問題來了呢?”那言下之意似乎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吧?凝望了梁明遠一眼,又看了大門東南側的值班室一眼,何海娟這樣說道:“這個問題,本來,本來我是不想問的——”梁明遠心裏暗自好笑:這世上,還真有什麼“不想問”的問題嗎?既然能夠想起,自然就是該問的了。當然,有些問題,需要在合適的時機與場合,才能說出口。至於現在,除了天與地,就隻兩個人了,還說什麼想不想問的呢?這樣想著,他搖了搖手中的鑰匙串,響過幾聲後,這樣說道:“本值班人員,歡迎發問。”“哦,我的問題是,”噗嗤一笑之後,何海娟接著說道,“大值班員,請問,值班期間,你會有嚇得直打哆嗦的時刻嗎?”略帶戲謔的一句話,卻勾起了梁明遠的一絲苦笑:海娟啊,我可不是因為“嚇得直打哆嗦”才叫你到此小敘的!不過,即便不是從小就被嚇大的,漫漫長夜裏深感百無聊賴,也還是會有的啊。這樣想著,他微笑道:“哦,被嚇,總是難免的——”“那,那你怎麼辦呢?”何海娟關心的問道。“怎麼辦,還能怎麼辦——”梁明遠說著,將目光轉向了值班室的窗外;這樣一來,即便想偷笑,對方一時也不易察覺。“對我,你也要打埋伏?”何海娟嗔道。“辦法嘛,很簡單——”梁明遠依然打著“埋伏”。何海娟噘著嘴,慍怒道:“簡單?我,我可想不出什麼‘簡單’的辦法來——”看看關子也賣得差不多了,梁明遠將目光收回來,停在了何海娟身上,接著說道:“有你在身邊,我怎麼會嚇得直打哆嗦呢?”何海娟先是秀眉微蹙,恍如愁雲壓城,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眉頭舒展開來了,微微一笑之後,這樣說道:“現在,你當然不怕;那,平時呢?”“平時?平時也沒什麼好怕的,你不是說過,就算是小偷,也不願到這種地方來嗎?煩悶,倒是有一點——”梁明遠緩緩解釋道。也就在這時,隻聽何海娟“噗嗤”一笑,似乎要插話;隻是,當對方要看個究竟時,卻隻看到了一張緊閉著的嘴巴。略作思忖後,梁明遠問道:“海娟,你,你想說什麼呢?”何海娟依然試圖抿著嘴,不過,就像那清泉總要奔湧而出一樣,過了片刻,她還是鬆開雙唇,開口了:“剛才,我以為你要說,我會武功,所以不怕;轉念一想,其實,你所會的,也隻是跳舞的‘舞功’——”梁明遠心頭一怔:“舞功”與“武功”,音同意不同,倒也是巧合。當然,萬事萬物,道理都是想通的,此“舞功”,未必就不能轉化為比“舞功”。於是,他這樣說道:“是啊,好久都沒跳舞了——”說著,微微閉著眼,神思早已飛到了那舞曲悠悠的遙遠的舞池。隻聽何海娟這樣說道:“看來,你蠻喜歡跳舞的——”“其實,我隻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想起跳舞——”梁明遠這樣說著。“這樣說來,倒是要找幾首舞曲了——”何海娟說著,四下裏望了望,還真有找幾首舞曲一跳方休的樣子。然而,梁明遠也深知:時過境遷,就算找到了舞曲,那昔日的情意綿綿、柔情萬千,又如何能夠找得回來?想到這兒,他這樣說道:“哦,回去以後,你複習一下舞步;下一次,我們好好跳幾曲——”“都,都快變成老太婆了,還跳什麼舞啊!”何海娟幽幽歎道。梁明遠一聽之下,不由得細看起眼前的何海娟來:膚光如雪,神貌若花,那剪裁得體的連衣裙,更是將曼妙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這樣的一幕幕,何嚐有一絲半毫“老太婆”的樣子?如果說對跳舞意興蕭索,那也隻是一時的心灰意懶、不堪回首而已。何海娟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就在臉上飄過一片紅雲之際,稍稍低下了頭。梁明遠淡淡一笑:“到時,我恐怕要請‘老太婆’賞臉,才能共舞一曲了。”“明遠,你何必這麼客氣;到時,隻要你手一伸,我還不是乖乖走上前,陪你——”何海娟說著,那剛剛抬起的頭,又低了下去。梁明遠心頭的小白兔,霎時蹦蹦跳跳起來了:是啊,當年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你堪稱舞迷,隻要樂曲聲一響起,有時哪怕我還有點遲疑,你已是笑靨如花,款款上前了。唉,當年舞池裏的“神雕俠侶”,如今哪兒去了呢?時間,確實是在改變著每一個人。如今的我,就算舞姿依舊,那樣的情懷,卻是一去不複返了。這樣想著,他神色黯然,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這一聲歎息,包含著多少的無奈、遺憾、不甘,恐怕也隻有他才能說清楚了。過了好一陣子,隻聽何海娟這樣說道:“哦,明遠,這幾年,你過得怎麼樣了?”“不怎麼樣,也就是馬馬馬虎虎、迷迷糊糊而已——”梁明遠含含糊糊地說道。何海娟靜靜地凝望著他,似乎要從他的臉上找出什麼端倪來似的;好一陣子之後,才這樣說道:“這世上的事情,總會有不如意的地方,像你這樣的人,心思這麼細膩的,恐怕隻會更不好受一些;哦,算了吧,不說了——”梁明遠心想:凡事還是適可而止為好。這第一次相逢,也就到此為止了吧?這樣想著,他這樣說道:“海娟,留個電話吧?”是啊,如果當初知道留個電話,如今的一幕,也當不止於此了。“留電話?”何海娟似笑非笑的說道,“你,你就不怕你的那一位,吃醋——”梁明遠微微一笑:“吃不吃醋是別人的事情,留不留電話,可是你的事情了。”“好吧,有你這句話,留個電話又如何?”何海娟說著,掏出了手機,意在征詢怎麼個“留法”:是互相記號碼,還是另有他法?梁明遠想了想,這樣說道:“這樣吧,你說號碼,我記下來,然後撥給你——”“這,這——”何海娟一時有點不解。梁明遠微微一笑:“我撥給你,你再把我的號碼存起來,不就解決了嗎?”“哦,這麼簡單的,我怎麼一時就轉不過彎來呢?”何海娟這樣說著,柳葉眉撲閃了幾下,就像那蜻蜓掠過湖麵,“好,你聽著,139——”梁明遠自然是聽著的,而且,還在記著。記下號碼後,他輕點了一下“呼叫”鍵。不一會兒,這小小的值班室裏,另一台手機響起來了;那鈴聲,是一曲《心雨》:我的思念,是不可觸摸的網;我的思念,不再是決堤的海。為什麼總是那些飄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手機鈴聲響起後,何海娟並不急著去看對方的電話號碼;梁明遠呢,霎時卻閃過了這樣的一念:如果此時能夠回到昔日的舞池,在這樣悠長、舒緩的節奏下,如果能夠與她共舞一曲,我會不會就此跳到天荒地老呢?既然曾感慨當年的曲終人散,如今,多聽一下這首歌,重溫一下那昔日的柔情,不也有一絲寬慰嗎?此時此刻,忙著記號碼,未免就大煞風景了。何海娟似乎也想起了什麼,隻是靜靜地凝望著對方的眉宇,一任那歌聲想著:我的心是那六月的情,瀝瀝下著心雨。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後一次想你。因為明天,我將成為別人的新娘,讓我最後一次想你——鈴聲止住後,何海娟說道:“光想著聽歌,差點就忘記記號碼了——”說著,手指在手機鍵盤上忙碌起來了。“現在記,也還來得及——”梁明遠淡淡一笑,然後這樣說道,“剛才,我也想著要好好地聽一下這首歌——”“是啊,現在也還來得及,”何海娟說道,“哦,這首歌,是慢三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