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七山重水複(十一)(1 / 2)

“哦,我想起來了。”逸真這樣說道,“在廟裏喝茶的時候,你說過這樣的一個夢,因此,現在,你,你很想印證一下——”“是有這樣的想法,不過,現在,我發現,那線索,中斷了——”逸真淡淡一笑:“佛家講究緣起緣滅,線索中斷,或許隻是緣分未到!剛才,我所托付的事情,有何用意;現在,你體會到了吧?”皺了皺眉頭之後,梁明遠心頭豁然開朗起來了:如果一切都過於順利,那麼,那些探尋與尋找,也就沒多大意思了。甚至可以這樣說,人生其實就是一個不斷尋找的過程。尋找的意義,就在於尋找本身,而不是最終的結果。就拿《西遊記》來說吧,一路上的艱難險阻,最能夠吸引人;至於真經到手,隻是輕描淡寫的一筆。想到這兒,他這樣回答:“哦,宋姐的意思,我體會出來了。以後,我就慢慢的去探尋一番吧。”緩緩吐出一口長氣之後,逸真這樣說道:“其實,本來我也很執著於這部《長生訣》,一心想找到它。這一段時間,我慢慢想清楚了,找得到找不到,其實都差不多,它隻是一件事情,隻是一種修行。反過來一想,如果真的沒什麼事情要做了,也是很無聊、很迷茫、很乏味的啊。到了那種時候,有些人,就會覺得連活著都沒什麼意思了——”“是啊,不管是在家,還是出家,總還是要有事情來做的——”“小梁,你的想法,倒是蠻有深度的啊!”逸真讚歎道。梁明遠淡淡一笑:“深度淺度什麼的,我倒不是太在意;我,我隻不過愛動一下腦筋罷了。反正,腦袋就長在頭上,久了不用,恐怕會生鏽的——”“哦,小梁,你的腦子,倒像是一把鐮刀。”逸真說著,噗嗤一笑。梁明遠心裏一動:如此的歡聲笑語,又有多少出家人的樣子呢?正這樣想著,隻聽逸真接著說道:“小梁,那《長生訣》,還打算繼續找嗎?”低頭想了想之後,梁明遠這樣說道:“找,還是要再找一下的,既然來了——”“什麼時候,到哪裏去找?”逸真追問道。“大概,大概是這樣吧?下午的時候,我就和同伴到下梘河走一趟——”“有,有幾成把握呢?”梁明遠淡淡一笑:“剛才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這件事情,它本身的意義,就在於尋找;再說,就算不是為了那部《長生訣》,我也要到下梘河走走看看——”逸真一時沒接這句話,而是低頭看起身上的緇衣來。梁明遠倒也坦然,默默地望著前方。就在梁明遠掏出兩支香煙正想著說些什麼之時,逸真已是抬起頭來,這樣說道:“小梁,這樣吧,有一件事情,你慢慢想一下,大概十來分鍾以後,我過來問你——”說著,移步就要走開。梁明遠心頭一震: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當下也不及細想,隻是把其中的一支香煙遞了過去,口中這樣說道:“宋姐,先點上這支香煙吧?”逸真一愣之下,還是接過了香煙,緊接著把它放在自己的上下嘴唇之間。幫對方點火之際,梁明遠注意到,逸真的眉毛不時撲閃著,就像那柳絲輕拂水麵;那兩泓深潭裏,已是漣漪陣陣。“謝謝,我,我到那邊一下——”逸真說著,使勁吸了一口香煙後,帶著騰起的煙霧,就慢慢走到一邊去了。當逸真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夜幕後,梁明遠回過頭來,靜靜地凝視起眼前的草地來:逸真到哪兒去了呢?她有意離開,自然是不想打擾我,以便於讓我慢慢想,然後再作出決定!隻是,她到底在想什麼呢?“有一件事情”?到底是什麼事情呢?沒頭沒尾、不知所雲!哦,她也在艱難的抉擇著,她也在想著要做出某種決定!嗯,比較合理的猜測是:目前,她覺得自己已經來到了十字路口。兩條路:要麼繼續披著緇衣出家修行;要麼還俗,做一個普通的小女子。隻是,這和我有多大關聯呢?要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全在於她的一念之間!好幾年前,一場車禍改變了她。男友的“離去”,換來了她身上的一件緇衣。不妨這樣說,盡管緇衣在身,其實,她卻是塵緣未了。不是嗎?當她“撞入”我那懷抱之時,和任何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走那種路麵,為什麼也會“摔跤”呢?這樣看來,她,當時,她還是有所想的。當然,我,絕不會因為這件事而輕視她。當手中的香煙燃到盡頭後,再過一陣子,她也就要過來了。屆時,就要攤牌了。那麼,她的底牌,究竟是什麼呢?哦,他曾經說過,她“雲遊四方”;也就是說,那座小廟,也不過是她暫時的棲身之處。那麼,這樣一來,在離開之前,她要做一件事情?其實,她也不過三十多歲,下半輩子也還長著呢。緇衣芒鞋、古佛青燈,未必就是她人生的全部啊!其實,換作我,我自己,的確做不成出家人。在家修行的,叫“居士”;也就是說,參禪悟道,與出不出家,未必就有什麼必然的聯係。更何況,佛門本有“漸悟”與“頓悟”之說,也就是說,能不能夠大徹大悟,跟修行時間的長短,也沒有什麼必然的聯係。哦,幾年之前,去跟何海娟相約時,我很喜歡哼唱那一曲《今夜你會不會來》!那一首歌的粵語版,是這樣的:或許匆匆一生中要與你相聚,相識非偶然茫茫人海裏,雖知道某日裏你或許會棄我而別去,總想永遠的愛著你,彌補彼此距離——這樣想著,梁明遠心有所感,還真的輕聲哼唱起來了。剛唱了幾句,隱隱隻覺得有某種輕微的聲音,滲到了歌聲裏。心頭一驚,他停了下來,不再往下唱了。靜夜裏,腳步聲也是比較清晰地。轉頭看去時,果然,東北方向出現了一個身影;那人,正緩緩向這邊走來。萬籟俱寂之時,不難理解,正在走過來的人,就是逸真。此時此刻,原本朦朧的月光,似乎霎時透亮了些。目送著她款款走過來之際,梁明遠一時心旌神搖起來:若從身高上看,她略低於何海娟;隻是,那身材,跟何海娟相比,卻是另具一番風姿了。盛夏時節,那一襲緇衣,早已掩蓋不住她那曼妙而醒目的輪廓。哦,如果能夠加上一頭長發,恍然就是左秀霞親臨。如此的亮麗芳華,如何能與古佛青燈連在一起呢?“小梁,你,你——”逸真說著,已走到梁明遠跟前。梁明遠自知失態,忙支吾道:“真,真想不到——”“想不到什麼呢?”逸真順勢說道,嘴角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想不到,想不到你這麼美——”梁明遠衝口而出。逸真努了努嘴唇,淡淡的說道:“唉,出家人,也三十多歲了,再美的皮囊,又怎樣呢?”梁明遠隱隱覺得,對方的話語,有點言不由衷。於是,他這樣說道:“其實,三十多歲的人,自有三十多歲人的風姿、氣度;長相好,總是一件好事——”“那,就多謝你的誇讚了。”逸真接過話,“哦,那件事情,你想清楚了嗎?”梁明遠搔了搔後腦勺,不解的問道:“什麼,什麼事情呢?”逸真輕輕走上半步,這樣一來,她和對方的距離,就隻有兩個拳頭那麼近了;隻聽她淡淡的說道:“小梁,你是個明白人,有些話,就不用宋姐直說了吧?”的確,在某些時候,眼神裏流露出來的渴望,遠比嘴巴裏說出的話語,要真切、自然得多。有那麼一個瞬間,有意無意中,雙方的身體都是向前微微一傾;也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梁明遠真真切切聽到了對方那馬達轟鳴般的心跳聲。哦,那額上的青絲,盡管早已是遠去的草色;隻是,額下的那兩彎柳葉眉,依然萌動著春天的訴說。輕輕一撥之後,薄霧散去,眼前早已現出那高聳著的對峙著的山峰。往下時,白玉般的柱石,就那樣延伸著,指示著那一溝深穀。也不知過了多久,梁明遠耳邊響起了這樣的聲音:“好幾年了,我都沒這樣接近異性了——”聽到這句話之後,梁明遠突然滿心歉疚起來,凝神好一會兒之後,才這樣說道:“宋姐,是,是我害了你;以後,以後——”逸真掩住他的嘴巴,製止道:“小梁,你怎麼這樣說呢?”梁明遠回答道:“以後,你恐怕再也無法敲著木魚清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