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過了多少時候,睜開雙眼之時,發現東南的天空,已露出了魚肚白。也就在這時候,何海娟醒過來了。兩人對視了一眼後,向前方望去。前邊的草地上,空空如也,萬誌富和宋娟,早已不知哪兒去了。梁明遠點上一支香煙,這樣說道:“海娟,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下午或是夜晚,再到外麵走一走?”說著,將目光停在了何海娟臉頰上。何海娟淡淡一笑:“是啊,都好幾年了,有一個地方,你是該再去看看的了——”沐浴著初升的朝陽,梁明遠與何海娟走在返回城區的路上。“海娟,你所說的老地方,在哪兒呢?”梁明遠邊走邊問道。瞟了對方一眼後,何海娟邊走邊說道:“幾年前的一個秋天的大白天,有一個毛頭小夥,在一家賓館門前的大道上走來晃去的——”梁明遠淡淡一笑:“哦,原來是那個地方;不錯,是該去看看的。”“是啊,那樣的地方都不回去看看,就太不近人情了。”“不近人情,那可不好——”梁明遠附和道。到了那家賓館後,兩人找地方休息去了。快到正午的時候,梁明遠醒過來了。發現何海娟依然睡得正香,思忖片刻後,梁明遠就拿出一本《千古人豪劉伯溫》,翻看起來了。當時出發前,考慮到此行跟那部《長生訣》有所關聯,而《千古人豪劉伯溫》一書中附有《燒餅歌》全文,梁明遠就順手帶上了這本書,此時正派上了某種用場。這《燒餅歌》,得名於劉伯溫與明太祖朱元璋的一次對話:“明太祖一日身居內殿食燒餅,方啖一口,內監急報:國師劉基進見——”這開頭,梁明遠也看過好幾次了,實在看不出有何端倪,隻好接著往下看。看了一陣子之後,就來到了這樣幾句:基曰:臣見都城雖屬鞏固,防守嚴密,似覺無虞,隻恐燕子飛入京。遂作歌三首曰:此城禦駕盡親征,一院山河永樂平。禿頂人來文墨苑,英雄一半盡還鄉——這幾句預示著燕王起兵靖難,隻是,看來看去,似乎跟《長生訣》扯不上什麼邊兒!再往下看時,“北方胡虜殘生靈,禦駕親征得太平”兩句以下所要說的,卻是和明英宗有關的“土木堡之變”了!換句話說,有關《長生訣》的蛛絲馬跡,是漸行漸遠了。梁明遠皺著眉頭,一路往下翻,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燒餅歌》的“大結局”:愛民如子親兄弟,創立新君修舊京。千言萬語知虛實,留與蒼生作證盟。“啪——”的一聲,梁明遠將書本摔在茶幾上:這劉伯溫,預測的全是一些家國大事,對這部什麼《長生訣》,倒是不置一詞的了。是啊,與王朝興亡相比,一本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長生訣》,的確不便明言。又或許,由於所藏太深,劉伯溫也沒親眼見過那本書?這一次尋找之旅,就這樣結束了?哦,試分析一下。“禿頂人來文墨苑”一句,說的是出過家的姚廣孝為燕王出謀劃策之事。這,在曆史上是有證可查的。不過,如果換一個角度,前天下午,我不是也遇見一個出家人嗎?巧合的是,這位法名逸真的出家人,也在尋找這部《長生訣》。《燒餅歌》裏有“盡還鄉”這樣的字眼,那麼,在當年建文帝的心中,這“鄉”指的又是什麼呢?哦,建文帝是披著袈裟潛出皇宮的,這樣一來,就有這樣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如果他真的看破紅塵了,就算真的帶走過《長生訣》,那麼,大徹大悟之際,對於《長生訣》這樣的身外之物,其下落,他也未必就再放在心上了。《長生訣》之所以難以尋找,多半與建文帝的心態有關。到了晚年,他多半會這樣想,執著,就意味著執迷,是不利於參禪悟道的。是啊,該放下的時候,遲早是要放下的。“千言萬語知虛實,留與蒼生作證盟”:劉伯溫也說得很清楚了,這世上有著太多的虛虛實實,有些事情,是要留給後世“蒼生”的。這樣說來,這部《長生訣》,找不找得到,其實也沒有多大區別了?這樣一個秋天的正午,我隻是因為太悠閑,才會翻來複去的想這些問題?外麵的陽光,落下一地燦爛,今天與昨天——“明遠,又在想什麼問題了?”何海娟的聲音響起,就此打斷了他的思緒。“沒想什麼,隻是想看看窗外——”梁明遠這樣回答。“不想也好,來,我們下幾盤跳棋——”微微一笑之後,何海娟這樣說道。琴棋書畫,人生四閑。聽何海娟說要下跳棋的時候,梁明遠忍不住這樣問道:“海娟,你帶了跳棋來?”何海娟微微一笑:“那倒沒有,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就打個電話,叫下麵大堂裏的人,送一副上來——”說著,望了一下客房裏的電話機,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梁明遠見狀,淡淡一笑:“平時,我隻喜歡下點象棋;跳棋嘛,看到幾眼。”“我,我是說,你到底下不下?”何海娟嗔道。“既然,既然你有心,那就下幾局吧,消磨一下時間——”梁明遠這樣回答道。“那好,我打電話了——”何海娟說著,就撥起電話來。說到棋類運動,梁明遠對象棋情有獨鍾,而對跳棋、軍棋(陸戰棋)偶爾為之;至於圍棋,則是一竅不通。這其中的原因,大概是象棋比較熱鬧,馬跑炮響的,殺得人熱血沸騰。而其他的那幾種,似乎沒那麼緊張刺激,圍觀的人也不多。這樣看來,在骨子裏,他也有著喜歡熱鬧的一麵。是啊,如果人生一直是一潭死水,會把人悶壞的。“明遠,你的象棋水平,不錯吧?”何海娟這樣問道。“用心的話,也還可以——”“嗯,怪不得你經常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何海娟緩緩說道,“原來是下象棋的時候練出來的。哦,這樣說來,那跳棋的功夫,也蠻高的了?”梁明遠露出一絲訕笑:“下象棋,我是半桶水;下跳棋呢,是一滴水——”“這麼謙虛的?連,連一杯水都不到嗎?”何海娟的語氣,透出幾分懷疑。“不,不是謙虛;對於跳棋,我隻是看得懂而已。”“那,恐怕你要輸給我了——”“勝負輸贏,都是很正常的——”正說到這兒,外麵響起了敲門聲。“進來吧,門是掩著的。”何海娟對門口那人這樣說道。門開了,那人先是一驚,接著熱情地說道:“海娟姐,你,你回來了?”何海娟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嗯,回來看看;介紹一下,這位是——”說著,將目光轉向梁明遠。也就在這時候,梁明遠衝那服務員點點頭;那服務員也像是想起了什麼,向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記起來了。“你,你們認識?”何海娟驚愕的問道。那服務員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打趣道:“海娟姐,幾年前,我曾經對你說到過,有一天,一位帥哥在我們賓館門前,轉了一圈又一圈——”何海娟輕輕推了她一把,微笑著說道:“哦,我差點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徐麗,來,快坐下,我們,我們好好談談——”說著,看了看客房裏的沙發,示意對方坐下。徐麗搖搖頭:“海娟姐,以後再說吧,大堂裏還有事情;你,你們先玩吧——”說著,將帶上來的跳棋放在了茶幾上。何海娟輕歎一聲,接著說道:“好吧,你忙先——”徐麗離開後,何海娟這樣說道:“明遠,下多少片?”“就,就下一片吧。”略一遲疑後,梁明遠這樣回答道。“我,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象棋高手,下起跳棋來,也喜歡滿滿一盤的?”“棋子太多,眼睛花,看不過來——”“嗯,也有道理;哦,是隔子跳吧?”“嗯,隔子跳也好,看上去比較清楚——”梁明遠說著,點了點頭。所謂隔子跳,就是,同一條直線的兩枚棋子之間,如果有空格的話,就可以飛過去;如果沒有,對不起,就隻能一步一挪了。因此,這種下法,搭橋的功夫很重要。盡管也深知其中的奧妙,梁明遠再怎麼想辦法,還是連輸了好幾局。有這麼一個瞬間,望了望對方還落在後麵的幾枚棋子(珠子),看著自己手上一步即可到位的最後一枚棋子,何海娟有點掃興地說道:“明遠,你,你又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