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的夜風,伴著遠處水稻田裏的蛙鳴,流溢著陣陣碧草綠葉的清香,以及絲絲潤濕土膏的濕氣,習習而來,吹得路上行人微醺微醉。梁明遠從來不是傷春之人,他隻覺得,這初夏的氣息,到底離稻花飄香不遠了。走在小路上的他,就有著自己深情的歌唱:也許你隻是一朵屬於流浪的雲,也許你不必現在做決定。當我目送著你從人群中慢慢的離去,你如何知道我的心,都已經被你占據!你是否願意為我停留,今夜你來告訴我?你是否願意陪我走過我的夢,我的所有!今夜你會不會來,你的愛還在不在——“哦,是,是你——”一個女聲,突然直鑽到了歌聲裏。這聲音,有著太多的喜出望外、驚愕遲疑、不可思議!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後,梁明遠霎時停下了口中的哼唱,眨了眨眼後,向發出這聲音的正前方望去。一個少婦,身著粉紅色連衣裙,正稍稍眯縫著眼,靜靜地凝視著他。那勾畫過的眉毛,八字形的輪廓已經極為淡去了;不過,梁明遠依然認出了她!或許,你也想起來了,眼前的這位少婦,正是當年在舞場上與梁明遠有著一麵之緣的那一位!好幾年之後,將原本不甚美觀的眉毛,作一番修整,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了。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兩個人盡管隻是相處了短短的幾個小時;然而,畢竟也說了好些話,而梁明遠也哼唱過了一陣子小曲兒,於是,就憑著這歌聲,對方先認出了他!短短幾年之間,成人在聲音上的變化,其實是很小的。盡管心頭滿是大喜過望的激動,梁明遠依然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盡量平靜的說道:“是啊,是我!真想不到,還能在這條路上,遇見你——”“管它呢,反正是遇見了!”對方說著,那語氣,頗為自得與淡定。“哦,你,你這是要到哪兒去呢?”看到對方不把他當陌路,梁明遠也就換上了平時跟老朋友說話時的語氣,以顯得自然些。“沒什麼,飯後隨便走走——”她這樣回答。“哦,老地方——”梁明遠脫口而出。“老地方?你,”對方順勢說道,“你想到老地方敘敘舊?”梁明遠點點頭:“我,我還是覺得老地方,更好些。”說著,向東邊望去。“好吧,就到老地方去——”對方說著,轉過頭,在前麵引路。說是“引路”,隻是說她的身位稍稍突前;這條東西向的小路,梁明遠並不陌生。此後的十多分鍾裏,通過交流,梁明遠大體上知道,對方姓董,孩子七歲多了,在一家寄宿製貴族小學就讀;她丈夫生意越做越大,常年在外跑車,一兩個月見不上一麵,也是常有的事情。這樣的一個夜晚,她閑著無事,就決定到外麵走走逛逛,沒想到就遇上了梁明遠。在交談中,梁明遠也把自己這幾年來的情況,大致上說了一些。兩人邊走邊聊,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幾年前的那老地方。站定之後,隻見她回過頭來,這樣問道:“我,我漂亮嗎?”梁明遠一時想不到,對方停下之時,說起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樣的;不過,稍一愣神之後,梁明遠還是這樣回答道:“嗯,你,蠻漂亮的——”“什麼你呀你呀的,叫,叫董姐——”對方微笑著,這樣“糾正”道。“嗯,董姐,好美啊!”梁明遠順勢說道。董姐撲哧一笑,過了好一會兒,又這樣問道:“美,美在哪裏呢?”如此簡單的一句問話,真要回答起來,卻是不易措辭。皺了皺眉頭之後,梁明遠才這樣緩緩說道:“這件連衣裙,很合身,穿起來大方得體——”說著,梁明遠將嘴巴湊到對方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你,沒正經——”董姐嗔道,輕輕推了對方一把。梁明遠淡淡一笑:“我,我說的可是實話啊!”“好吧,既然是實話,到時可要請我跳舞喲!”“跳舞,沒問題,隻要你喜歡——”梁明遠這樣回答道。說笑一陣之後,董姐像是想起了什麼,就這樣問道:“哦,小梁,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說著,下意識的彈了彈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梁明遠何嚐不知道,這樣的一句話,董姐遲早是要問的呢?然而,當對方真正問起來的時候,他依然覺得有點難以措辭。遲疑片刻之後,他試著這樣回答道:“我,我是來尋寶的。”這樣說著,下意識的掃了四周一眼。“尋寶?你,你要尋找什麼寶貝呢?”董姐說著,眼裏流露出一種異樣的光芒。“唉,說來話長——”梁明遠說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董姐像是聽出了什麼,這樣問道:“這樣說來,你,你不是專門來找我的?”梁明遠心頭一怔:在內心深處,董姐確實是希望,自己是專門來看她的!然而,一旦自己這樣說了,其後的《長生訣》什麼的,又該如何說起呢?在這樣一件事情上,最好要一是一、二是二,是先挑明。要不然,到時就不好收場。隱瞞與欺騙,從來都不是什麼長久之計。這樣想著的時候,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接著,他試著這樣說道:“董姐,我,我確實是想來看看你的;不過,也還有另外的事情——”像是聽出些弦外之音,董姐撅起了嘴巴:“哼,原來,你還要事在身啊——”對方話語裏的譏諷之意,梁明遠自然也聽得出來,淡淡一笑之後,他這樣說道:“我,我怎麼敢自稱‘要事在身’呢?不過,這件事情,如果能夠得到你的一臂之力,倒——”“我,我能助你一臂之力?”董姐來了興趣。“哦,是這樣的——”梁明遠說著,將目光停在了對方臉上,意思是說,接下來的話語,恐怕顯得有點冗長,不知對方是否感興趣,是否想聽下去?董姐微微一笑:“說吧,我,我聽著。”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之後,梁明遠擇其大要,將有關《長生訣》的傳說與故事,盡可能簡單的說了一遍,最後他這樣說道:“好在,離8月31日,也還有三個多月。”過了好一會兒,董姐這樣說道:“這樣的一件事情,我能夠幫上什麼忙呢?”沉吟片刻之後,梁明遠這樣說道:“這樣一件事情,要說難,恐怕也和登天差不多。如果機緣湊巧的話,也可能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皺了皺眉頭之後,董姐淡淡一笑:“小梁,你,你倒是好有雅興啊——”梁明遠暗自思忖道:這句話,是誇讚我呢,還是嘲諷我?還是兼而有之?皺了皺眉頭之後,他這樣說道:“確實,這樣的一件事情,到頭來,難免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既然是這樣,你問什麼還想著去做呢?”董姐追問道。眨了眨眼之後,梁明遠這樣回答道:“這樣說吧,如果我不去做這件事情,也會把時間花在別的事情上。打個比方,去釣魚的人,未必就把能夠釣到多少魚,看得很重要。對於他們來說,釣魚這件事情本身,就足夠有意義了。”愣了一會兒,董姐感慨道:“是啊,如果隻為了吃魚,大可以直接到市場上去買。”看到對方有點動心了,梁明遠這樣說道:“或者說,就像跳舞一樣,隨著音樂和節拍,整個人就會全身心的投入其中。而如果你要想起跳完之後會怎樣怎樣,那舞步,就顯得不自然起來,也就沒什麼意思了——”“哦,你的意思是,用心的體會、享受過程,少去想結果?”“嗯,就是這個意思吧。”“哦,好幾年過去了,”董姐突然這樣說道,“那天夜晚跳舞的情形,你還記得嗎?”梁明遠淡淡一笑:“記得,當然記得。”“記得?那,你說說看——”“哦,那天夜晚,你獨自一人,在一旁,站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哦,我還記得,當時你穿的是一件裙子。我,也注意到你了,過了一段時間,我就走了過去。為了顯得更自然些,我先是先往偏西的方向走了一段,再折向東,向你走去——”董姐撲哧一笑:“當時,當時我就覺得有點奇怪,越偏西,就越接近那些正在跳舞的人。這世上,怎麼還會有這樣的人呢?除非,除非——”這樣說著,她的目光向下,很自然地停在了自己的裙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