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十一夏夜月影(十)(1 / 2)

阿豹前麵的那個老婆,就是吊死在那木樓梯一帶的。具體的情形,我不曾耳聞目睹,自然也不便妄加評論。不過,那件事情,卻是千真萬確的。於是,走下那木樓梯之際,有那麼一個瞬間,那冤魂掠過我心間,我差點兒就要從那樓梯上摔下來了。哦,每次到阿豹家,對於那家木樓梯,我總是要多看幾眼,這是為什麼呢?和這架木樓梯有關的那件事情,阿豹會告訴小趙嗎?在我看來,不會的,阿豹不會這樣做的。這樣,問題就來了,阿豹依然我行我素,不曾改弦更張,走的依然是老路,那麼,作為阿豹的另一位身邊人,小趙的前景,又將如何呢?這,這倒不是我心裏陰暗,見不得陽光,凡事喜歡往不好的方麵想。而隻是,我的頭腦,到底還有著清醒的一麵,至少,到目前為止,我覺得他們的前程,並不怎麼樂觀。哦,這樣的事情,就暫時撇到一邊吧。說到稱呼,平時,母親喜歡用我的口吻,這樣稱呼:阿豹叔,小趙嬸。不過,又是我倒覺得,阿豹和小趙,似乎又有點不像父輩。其實,平時阿豹倒是喜歡叫我一聲“梁弟”。哦,這樣說來,他豈不是把我當平輩看了?算了吧,稱呼也是解釋不清楚的,怎麼說得順口,就怎麼說吧?哦,這個夜晚,阿豹問起了我父親的病情——其實,如果能夠自由選擇的話,我並不希望別人當麵問起我父親的病情。怎麼說呢?近年來,父親的病情,已經漸漸成為我的一樁心事,或者說,成了我的一種心病。說得再形象一點,就是我心靈的一種創傷或傷口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別人問起,就有點像揭我的傷口了。在傷口越來越深越來越痛的時候,這自然是很痛苦的,甚至有那種往我傷口上撒一把鹽的感覺。是啊,盡管我也知道他們出於一番好意,是關心我,因此想打聽一下。隻是這樣一來,由於他們又不是醫生,我又該如何回答呢?因此,在這件事情上,我的意思是,由這片心意就夠了,不過,最好是免開尊口。你的一番心意,我會心領的。說來說去,我並不希望別人用這件事情來“盤問”我。“盤問”?我為什麼要用這個詞呢?因為,對於父親的病情,我覺得,遠遠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得清楚的。哦,前幾天,一個偶然的機會裏,我看到了魯迅先生的這樣幾句話:我還記得先前的醫生的議論和方藥,和現在所知道的比較起來,便漸漸的悟得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同時又很起了對於被騙的病人和他的家族的同情——我不過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所讀過的書,自然是其為有限的。不過,那一瞬間,我湧上了這樣的感覺:幾千年來,如此說起“中醫”,將“中醫”說成騙子的,是極為罕見的,甚至是絕無僅有的。當然,對於魯迅先生如此的言論,我也能夠理解:因為,他是在切身體會的基礎上,說出這樣一番話的;盡管,不無片麵、憤懣、偏激之處。然而,和魯迅先生的父親相比,我父親的情況,隻會更加複雜些。怎麼說呢?從我父親病倒之日起,我母親,就帶著他,走了縣城市裏省城的好幾家正規的西醫醫院,然而,這些醫院大多是說沒什麼要緊的,多半是勞累過度,以至於神經衰弱什麼的,回去好好調理、休整一段時間,就會恢複過來的。我的天啊,幾百天的時間過去了,我父親恢複過來了嗎?不僅沒恢複,反而是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對於魯迅先生的那番話,我實在難以苟同。道理很簡單,誰也不能夠保證:西醫就沒有誤人之時。接下來,自然要說到中醫了。確實,這幾年的時間裏,我母親也帶著我父親,看過了不少中醫,而且,每次歸來之時,大包小包的中藥自是不少,於是,那樣的一些時候,家裏總是彌漫著一種刺鼻的中藥味。神經衰弱風濕骨痛什麼的病因,我自然不懂,然而,我卻深深的知道,那些中藥,並不曾治好我父親的病。唉,無論西醫還是中醫,每一種療法的結束,或者說每一次療程的結束,我最切身的體會就是,那失望,就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越來越沉重。這樣一來,一次次的失望之後,我心中,也就像是壓上了一塊越來越沉重的石頭。這種苦澀、無奈、憤懣、不甘心,我能夠跟誰說起呢?因此,對於父親的病情,我簡直有點諱莫如深了。據說,在一千個讀者眼裏,就有一千個漢姆雷特。這句話,意在說明文學形象的豐富性多樣性,也就是說,有著因人而異的一麵。然而,如果麵對著同一個病人,一千個醫生卻說出一千種病因,給出一千種不同的療法。在這種情況下,這位病人,以及這位病人的家屬,該作何感想呢?唉,是不是真有某種病人,無論西醫還是中醫,都將是一籌莫展束手無策呢?確實,在一些時候,我也會這樣想:父親啊,還是不要去怪這些醫生吧,要怪,就隻能怪你自己,得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病,讓他們無從下手。對症下藥,是治病的前提和基礎吧?這麼久了,連症狀都說不清楚,依然莫衷一是,在這種情況下,對症下藥又何從談起呢?既然做不到這一點,治愈或者說是康複的希望,又在哪裏呢?我,我的天啊,如果撇開具體的治療不說,我倒是大開眼界了。無論西醫,還是中醫,就這樣無能為力了,那麼,父親的病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為此,我想起了“一言難盡”這個詞語。“魘魔法叔嫂逢五鬼,通靈玉蒙蔽遇雙真”:這是《紅樓夢》第二十五回的回目了。這一回書說的是,由於對賈寶玉心存不滿,趙姨娘買通馬道婆,讓後者使出“魔法”,差點兒就要了賈寶玉和王熙鳳的命。馬道婆那具體的法術,顯得神秘莫測,看了讓人毛骨悚然。當然,有人會這樣說,《紅樓夢》隻是一部,對於書中這樣的描寫,不必當真。問題就在於,既然是對現實生活的反映,如果現實之中沒有類似的事情,作者曹雪芹似乎也沒必要非這樣寫不可。至少,我們也不能確認,此事純屬杜撰吧?事實上,在古代,“巫”和“醫”時常是連在一起的。某些心術不正的巫者,利用所謂的“法術”來害人,也是會有的。在我們這一帶地方,至今依然有著“蠱”這樣的說法。說的是某些中老年婦女,能夠製出某種叫“蠱”的毒藥,以此害人。對於這樣的人,一個最關鍵的環節就是,如果她不害人,自己就極有可能被“蠱”毒反噬,下場慘不忍睹。從這個角度看,一但入此魔道,為了保存自己,她們也隻能去害人了。父親病倒之前,有好些個夜晚,時常到一位同事家聊天,往往深夜方歸。而那位同事的老娘,在不少人看來,就是一個放蠱婆。對此,我還能夠再說些什麼呢?嗯,如果蒙汗藥迷魂藥之類的,能夠為現代文明所證實的話,那麼,那些巫者,煉製出某種叫蠱的毒藥,也不是就沒有可能。當然,到目前為止,現代醫學並不認同這種說法。其實,我隻是想說,解釋不了的事情,並不等於就不存在。而且,一些未解之謎,是要隨著時間的推移,才逐漸為人們所了解,所認識的。“解鈴還須係鈴人”,在民間的說法裏,能夠治蠱的人,往往也就是放蠱者。我的天啊,去求放蠱者大發慈悲,實在無異於與虎謀皮:因為,如果不去害人,她就活不了。另外,這樣的事情,還有一個很為難的地方,就是,受害者一方無憑無據。那麼,就真的沒有別的途徑了嗎?或許,方法也還是有的吧?在《紅樓夢》裏,那一僧一道就使出大神通,救了賈寶玉和王熙鳳。對此,我隻能感慨,在現實生活之中,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那樣的好運氣。是啊,生死禍福、窮通成敗,往往就在一線之間。哦,記得有這樣兩句詩: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據說,詩句中的“沙鷗”,是詩人對人在現實的某種感慨。或許,這樣的意象,略顯蒼白消沉了些,然而,這樣的說法,在某些特定時候,對不少人來說,卻也是發自內心,油然而生的。人,確實是偉大的,然而,渺小的一麵,真的就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