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十一夏夜月影(二十六)(1 / 2)

平心而論,阿豹的一錯再錯,才最終釀成了那樣的悲劇。至於阿豹去砍龍潭樹,更多的,則是一根導火索。如今,還能在說什麼呢?是啊,人死不能複生;說得再多,想得再多,阿豹的前妻,都已經是香消玉殞,再也回不來了。隻是,小趙呢?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她的處境,會好到哪兒去呢?哦,夜深人靜,眼皮又開始打架了。算了吧,有些事情,不是由我來設想、想象的。明天休息,不用上課;不過,最好還是靜下心來,好好地歇一下。睡眠不足,大白天裏,就會嗬欠連連,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哦,那,那就是夢鄉的門檻了吧?嗯,我,我是在哪兒呢?這,這是什麼時候呢?哦,左右兩側是房屋,我是站在街道上——小街上一片寂靜,天地之間尚未透亮。眨了眨眼之後,我想起了不久之前看過的一本連環畫:《這裏的黎明靜悄悄》!是連環畫,同名電影我尚無緣一睹。轉瞬之間,我有這樣想:天都還沒全亮,這麼早的,我就來到門前的街道上,到底要做點什麼呢?哦,偌大的一條街,怎麼就隻有我一個人呢?這樣想著,我下意識的往東北方向望去。一個身影,出現了;剛一眨眼,那影子泥鰍一般,消失在視野盡頭。我想起來了,我是要去看田水的。至於那身影眨眼即逝,其實也不難理解,我視野盡頭處,即是小街轉彎處。對於看田水一詞,那些不太熟悉農活的人,倒是有點納悶:既然水溝水渠已經通到田口,開一個水口,讓水流到田裏去,不就行了嗎?這,這看田水——其實,問題沒那麼簡單。既然開了一個口子,田裏的水滿了之後,你總得把那口子封好吧?不然的話,如果溝裏的水位降低,田裏的水就會倒流到外麵去的。這,這叫白勞。再說,溝有大小之分,田有遠近之別:離大水溝越遠,得到水的難度也就越大。如果碰到幹旱時節,水少田多,還需把時間分到每一個田塊,比如說一畝田十五分鍾或是二十分鍾。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保證稻田所需的水量,一家數口人提桶盆子齊上陣,也不是什麼稀罕事。總而言之,這看田水自有其意義,絕非可有可無之事。哦,盡管隻是一瞥,我依然可以肯定,那身影,好熟悉啊!確實,那身影,很像一個人,一個我很熟悉的人。她所走的方向,與我看田水所要走的方向,恰好一致。於是,我抬起腿來,不緊不慢的,向東北方向走去。說是東北方向,其實,過了此前的那個轉彎處之後,偏北的幅度就很小了,接近正東了。哦,路過了阿貴家門口。不是阿鬼,這阿貴,是我的同學,我還住龍潭邊的時候,經常到他家玩玩的,兩個人甚至說得上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路過大表伯家門口,我的這位大表伯,早就在省城工作了,這樣的一個清晨,自然是不會出現在這樣的一條小街上的。右側十多米處,就是我龍潭邊的老屋了。這樣的一個清晨,我有勞動任務在身,也就沒時間過去看看了。哦,當年的鄰家小女孩,可是久違了的。“要事”在身,這一切,都隻能側頭看看,不曾留步,更不曾移步前往。出了街道不久,就來到了泥路上。在泥路上走了一陣子之後,又到了一個熟悉的所在。不錯,左側是隊裏的牛欄,右側是隊裏的倉庫和曬穀場。不過,這個清晨,由於是去看田水,對於我來說,這左右兩側,也隻是路過而已。一個人,不管怎樣,總該把正事放在首位。再向東走出二三十米之後,眼前的一切,就有點田園風光的味兒了。寬約兩三米的一條泥路,自西向東的延伸著,兩旁竹樹掩映,竹樹的更外側,瓜菜飄香,那自然是大片大片的菜園了。不過,由於隻是路過,對於園子裏正長著什麼瓜種著什麼菜,一時倒是無暇細看。其實,那一個念頭,一直都鼓點般回響在我心坎上。前麵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這樣想著,我向東遠眺起來。果然,此時此刻,她就在我眼前一二十米處。哦,此前的猜測沒錯,果然是她。由於走在離她一二十米的小路上,我隻能看到她的背影。那長發,原是披肩的,此時微風正輕拂著,就恍如簾幕般的柳絲飄向我了。她身著一件白襯衫,輕風中的輪廓,就像那秋天枝頭上的柚子,洋溢著豐腴、成熟之美。那步子,宛如飄向池塘對麵的一朵荷花。突然,一陣風刮起,小鹿南側的幾棵桃樹上,花瓣如細雨,飄灑在我的頭發上、前額上、衣襟上。麵對著這突如其來的花瓣雨,我先是下意識的閉了一陣眼睛,隨即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當我緩緩睜開雙眼的時候,她離這東西向小路的盡頭處,隻有五六米遠了。我並不著急,依然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麵,因為我知道,到了盡頭處,如果她依然不停步的話,就會折向南,走在前往溝渠的小路上。這樣的一條路,就是閉著雙眼,我也不會弄錯,我隻會比她更熟悉。於是,我邊走邊思忖著:這麼早的,她就走在這樣的一條路上,究竟意味著什麼呢?阿豹是非農業人口,家裏可是沒有田地的啊。哦,或許是這樣,她一時心有所思,就乘興而來,要看一看這田園風光。就這樣一條簡簡單單的路,稍一用心,就不會迷失方向的。如果老是街前屋後,到底有點單調、乏味。果然,到了盡頭處,她轉了彎,折向南了。這一切,原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因此,我依然是步履如前。再過一陣子,這直路的盡頭處,就在我的腳下了。向右轉,往南走。剛向南走出三五米,我一下傻了眼。這,這不會是幻覺吧?這樣想著,我下意識的閉了一下眼睛,再次掙開眼之時,依然是此前的那一幕:小路左(東)側的一棵龍眼樹下,正立著一位和我一般年紀的小姑娘;她是麵向著南方的,因此,我隻能看到她頭腦後側的那兩條羊角辮。這兩條羊角辮,就像微風之中振翅欲飛的兩隻蝴蝶。她這樣的站姿,似乎是在眺望著什麼,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麼。這一幕看清楚之後,我心中的疑惑,卻濃霧般擴展開來了:前麵幾分鍾,我所看到的,分明是小趙,如今眼前怎麼變成了這樣一位小姑娘了呢?一時的眼花,自然是會有的。然而,一個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一個是十一二歲的妙齡小姑娘:我視力再差,也不至於將這樣的兩個人相互混淆吧?當然,也有這樣的可能,小趙是走過去了;而這位小姑娘,是我這個清晨所遇到的第二個人。是啊,沒有人規定,一條路上隻能有一個人。這位小姑娘,很像當年的鄰家小女孩!一別數年,如今的這個清晨,由於不能看到臉部,我隻能根據那兩條羊角辮,來做一點猜測了。當然,我很希望,這一次,自己沒猜錯。哦,如果她就是當年我青梅竹馬的那一位,那麼,如此的一個清晨,她俏立晨風之中,會不會是有所思且有所期待呢?這樣想著,我心口一熱,心口上的陣陣熱流,雲蒸霞蔚起來。也就在此時,原本站在樹下的那位小姑娘,身形一動,向南走去了。霎時,我心頭一顫:這,會不會是在做夢呢?很快,我又搖了搖頭:不,不會的。從離開家門口到現在,我一直是很清醒的,所看到的這一幕幕,也都是真實可信的。至於這種做夢的感覺,隻因為到目前為止,我所看到的這兩個人,無論是小趙還是昔日的鄰家小女孩,都不曾回過頭來,和我有過眼神或是言語上的交流。如夢如煙的感覺和感慨,由此而來。其實,在內心深處,我並不希望她倆突然回過頭來,因為,這樣一來,我就會覺得有點尷尬,甚至是手足無措,生怕別人說自己在跟蹤盯梢什麼的,是啊,這樣一來,至少就得回答這樣一個問題:你,你為什麼老是跟在我後麵,你有什麼意圖?好吧,既然不是在做夢,那就繼續往前走吧。自北向南走出二三十米處,就來到溝渠的北側了。這溝渠,大致上是東西走向的;龍潭水即是它的源頭,這溝渠一帶,直至以東更遠的地方,大片大片的水稻田,均來自於這溝渠的灌溉。我家那塊一畝三的水田,位於這溝渠東偏南兩百多米處。這個上午,我就是要去看田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