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十二寒冬(二)(1 / 2)

小趙用手輕輕拍了阿豹一下,嗔道:“阿豹,又用胡子紮孩子了——”阿豹抬起頭,不以為然的說道:“你看,他笑得多高興;看來,他喜歡被胡子紮——”小趙伸出手去,同時說道:“孩子的臉,這麼嫩的,怎麼經得你用胡子紮?如果不會逗孩子玩的話,就遞過來吧?”再抱著孩子擠眉弄眼好一陣子之後,阿豹將孩子往小趙手上遞了過去,同時這樣說道:“你,你這小家夥,到底喜不喜歡你老爹的胡子?”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裏,我暗自思忖道:這孩子眉清目秀,白白嫩嫩的,確實更像小趙。有些人背地裏說,這孩子有可能不是阿豹親生的。從時間上看,小趙剛來的時候,是夏天,如今是第二年的一月份,似乎未滿十個月。隻是,阿豹是到外麵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才和小趙一起回到這小街上來的。這樣一來,在外麵的那段時間裏,阿豹就極有可能,已經和小趙好上了。人家的流言蜚語,也不可全信啊!就我現在的觀察來看,對於這孩子,阿豹可是滿心自豪滿臉歡喜的。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父愛,無論如何,都不像是裝出來的。看了孩子幾眼之後,我這樣對阿豹說:“這孩子,起名了嗎?”點上一支香煙之後,阿豹微微一笑:最初,我叫他阿斌,文武斌——我心裏暗自稱讚道:一個男孩子,取名一個斌字,寄寓著以後文武雙全的意思,確實不錯。我們班上的好一個男生,名字裏都帶有一個這樣的“斌”字。然而,我很快就意識到,阿豹的這句話,其實隻說了一半;而且,說出了這一半之後,還將目光轉向了小趙。哦,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這樣想著,我也把目光轉向了小趙,輕聲說道:“哦,這孩子——”輕輕地吻了一下孩子之後,小趙抬起頭,微笑道:本來,我和阿豹一樣,都覺得,阿斌這名字蠻不錯的。不過,孩子的叔叔說,阿斌太常見了,還是叫阿波吧。這個波字,也就是四處奔波的意思。嗯,很好的名字——我心頭一怔:阿斌固然常見,阿波就不常見了嗎?用波字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如果隻是希望,孩子長大以後四處奔波。從這個角度考慮,而給孩子取名為阿波,其實是不太妥當的。這“四處奔波”,與“好男兒誌在四方”,其實是大有區別的。說起“四處奔波”,人們的第一感受多半就是朝不保夕四處顛沛流離之類的。這樣想著,抬頭細看之時,卻發現阿豹和小趙都是一臉的歡喜和欣慰。我心頭一陣苦笑:算了吧,孩子的父母和叔叔,都覺得“阿波”這個名字好。我呢,一個外人,又何必多說什麼呢?哦,也有一些人,喜歡把孩子的名字,取得低賤一點,以利於孩子的健康成長;不過,那一般都是小名,而不是官名學名——正這樣想著的時候,隻聽阿鬼這樣說道:“阿豹哥,這一次,夠你受的了——”阿鬼這句話,說得很好,也很及時:確實,這幾天的時間裏,有關阿豹的一些情形,一直是我們所關心、牽掛著的;而且,裏麵的一些具體情況,如果不是他親口說出來,我們這些局外人,是不可能知道那其中的真相的。也正由於這句話,室內幾個人的眼光,一起轉向了阿豹。阿豹喜歡說故事,這,我們都知道。其實,阿豹說得最好的,還是他自己的故事。而這樣的一個寒夜,他所期待的,似乎也就是別人有心聽他講故事。凝神望了小趙一眼之後,阿豹點燃了一支香煙,接著,就在繚繞的煙霧之中,緩緩說道:那天是街日子,匆匆忙忙的吃過早飯後,我想到街上走一趟。要是在平時,我可能還沒那麼焦急的。那天上午,情況有點不同了。一方麵,阿波出世還沒幾天,小趙在月子裏,日常生活的花費,比平時更多了。不湊巧的是,前些時候,我也沒能弄到多少錢,手頭是緊巴巴的。其實,出門之前,我也知曉,快過年了,街上有便衣老派巡邏,風聲還是比較緊的。唉,沒有辦法,生活就是這樣,就像那句話所說的“越窮越見鬼,越冷越翻風”。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子之後,我還是決定,到圩場上去了。(我暗自思忖道:是啊,“屋漏偏遭連夜雨”的情形,還是不時會遇到的。)到了圩場上的時候,我的頭腦,其實還是蠻清醒的。我先是四處看了看,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正盯著我?剛開始,我也覺得,沒什麼異常的情況。嗯,冬天到了,趕圩的人,也比平時多了。四處張望一陣子之後,我來到了成衣行東邊。哦,確實是熱鬧。原先的固定攤位,不夠用了,有幾個人,就在圩篷外麵擺賣。沒過多久,我注意到了這樣一個目標。那個攤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大概是從柳州來的吧?她用一大張篷布,作為臨時攤點,上麵擺著一些衣服鞋襪。其實,她有兩袋衣物。擺在篷布上麵的,是她右前方的那一袋。還有另一個編織袋,放在她的左後方;整個袋子,還是封著口的,還沒有打開過。那時候,還沒有到中午,由於來趕圩的人太多了,市麵上就已經熱鬧起來了。這個臨時攤位的麵前,轉眼間就來了七八個人,他們一邊翻看、挑選衣物,一邊七嘴八舌的,跟攤主討價還價。我覺得,機會來了。當時我想,攤主忙著眼前的買賣,後腦上有沒長眼睛,哪裏還顧得上後麵的那一袋衣物呢?我來一招順手牽羊,把那一袋衣物拿走後,再找機會轉手給別人,三五天的生活費,就不成問題了。東張西望一陣子之後,發現沒人盯著自己,我就走到那袋衣物的背後,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之後,再次確認沒人盯梢後,就伸出手去——“沒,沒什麼問題吧?”阿鬼接口道。其實,這是阿鬼在打趣阿豹。阿豹苦苦一笑,接著往下說道:這碗飯,也不是那麼容易吃的。拿起那袋衣物之後,剛要轉身,我的手,就被一雙鐵箍一般的大手抓住了,同時,還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盯著你很久了,走吧,跟我們走一趟——”那一瞬間,我就像是被劈頭蓋臉淋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哦,是冷到心裏去了!唉,完了,就這樣完了。家裏的老婆孩子,誰來照料呢?戴著手銬,走在前往派出所的路上,我一直低著頭,不敢往家的方向望去。唉,早知道是這樣,我倒寧願在家裏喝稀粥,也不願到圩場上走這一趟——“哦,你問問看,”阿達接口道,“哪兒有後悔藥賣?”室內的那堆火,火苗低了下去,阿豹拿起火鉗,輕輕地扒了幾下。火苗搖曳著,四周圍著的人,臉上霎時也紅潤了些,望著懷裏的孩子,小趙輕輕地哼起了催眠曲。阿波也像是有意置身事外似的,慢慢地進入了夢鄉。掃了孩子一眼之後,阿豹這才緩緩說道:到了所裏之後,那個負責辦案的老派搖了搖頭,淡淡的說了一句:“唉,阿豹啊阿豹,又是你——”我剛想回答,隻見他拿起一根棍子——(說到這兒,阿豹兩手的拇指和食指呈環狀,比劃了一下那棍子的粗細。我目測了一下,和鋤頭把一般大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都是老相識的了,他也不說什麼了,舉起棍子,就朝我身上、腿上招呼。棍子打斷之後,他才停了下來。這一次,也是夠我受的了。問了幾句之後,我就被送到牢房裏去了。以前,我們習慣於把被關在牢裏叫做喂蚊子,大概是說,牢裏沒有蚊帳,被關在裏麵,也隻有任憑蚊子叮咬的份兒了。當然,這一次是冬天,雖說是冷了些,卻也少了喂蚊子的苦頭。到了將近半夜,我也一直睡不著,一來是被打的地方太痛,睡不了。二來呢,是惦記著家裏麵的情況,放不下心來。唉,這一次,夠慘的了。外麵北風呼呼地吹著,鬼哭狼嚎一般。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來,就在裏麵找了一些雜物,墊在鐵窗之下。然後,我踩了上去,手扶著鐵窗的窗支,向外麵看去。過了好一陣子,不像有人巡邏走動的樣子。哦,這麼冷的夜晚,再加上我又不是什麼要犯,有誰還願意來巡查呢?再過了一陣子,確認無人之後,我用力的搖起那鐵支來。沒想到,這些鋼筋,時間久了,居然也不堅硬了。搖了幾分鍾之後,原本是豎著直直向下的兩根鐵支,就有點像拱門了。把頭伸過去,試了一下,發現可以通得過一個人頭,我就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