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路,一條馬路,一條自西向東延伸著的馬路。時值隆冬,在這樣一條略顯蕭索的馬路上,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將雙手塞入了長褲口袋,神情蕭索的行走著。那不時吹到臉頰上的陣陣寒風,使得他不免下意識的時常縮了縮肩膀,以便於走得稍稍自如些。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那潮水般翻滾著的思緒,一路飄飛在了這一片天地之間了:哦,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幾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如今的這個正午,離期末考試,也就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天時間了。或許,我更想說的是,離初中階段的第一個寒假,已經是為期不遠了。不管怎麼說,對於假期,我畢竟還是頗為神往的。哦,這樣的一條路,慢慢走的話,可以走上半個多小時。這樣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是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的。至少,可以大致上梳理一下,回顧一下,看看這幾個月的時光,我是怎樣走過來的。是啊,一番期末小結,再怎麼說,都自有其意義。事情,就從九月初的那一天說起吧。那天上午,跟隨著母親,乘坐火車,我第一次來到了這座縣城。在此之前,柳州,比這縣城熱鬧繁華多了的柳州,我都去過好些次了,因此,那種劉姥姥初次見到大觀園時的驚愕,是不至於出現的。真實的情形是,下了火車出了站台之後,沿著一條寬敞的空曠的硬化過的路麵,自北向南走。好幾分鍾之後,就來到了一條東西向的大馬路邊。嗯,確切地說,是這條東西向大馬路的北側。接著,再沿著馬路,自東向西走,幾分鍾之後,就到了校門口。到了校門口之後,再自南向北走,不一會兒,就來到了辦理入學相關手續的那棟樓前。也就是說,這所學校的大門,是朝南開的。兩三個小時之後,一切的事情,也就辦得差不多了。就在這個時候,凝視了我好一陣子之後,母親這樣說道:“曉靜啊,你留下來,聽老師的話,好好地讀書學習,我走了——”我“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母親也不再多說什麼,拿著那條用來幫我挑行李的扁擔,慢慢向校門口方向走去。事情都已經忙完了,母親要回家去了:這一點,我自然是知道的。其實,這幾個小時的時間裏,對於母親的忙前忙後、不辭辛勞,我自然是心懷感激的。不過,另一方麵,我又覺得,有時候,她話頭多了些,顯得很囉嗦,甚至,有些言語,是我覺得有點難堪,有點無地自容。於是,當她說起要返回火車站,準備乘火車回家之時,我的第一反應居然就是:走就走吧,接下來,我就可以自己做主,自由自在了。隻是,這種念頭,畢竟隻是一閃而過,過了一會兒,我就下意識的微微轉過身,向大門口方向望去。嗯,這樣一來,我就可以目送著母親漸行漸遠的背影了。母親,我的母親,一步一挪的,走得很慢。確實,離火車到站的時間,還早得很,她完全沒必要快步走。母親的頭發,一向是龍眼一般黑漆透亮的,隻是最近一年以來,才添了幾根銀發。哦,這世上,我對自己的母親,又說得上有多少真正的了解呢?我一直想當然的認為,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自己是受之無愧的。其實,未必就是這樣吧?這樣的一條路,母親完全可以讓我一個人走,因為不存在迷路的問題;再說,一個人自己來的同學,也不乏其人。既然是這樣,就是不送我來,也是很正常的,因為,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既然是這樣,母親為什麼還要不辭辛勞,親自走這一趟呢?這樣想著,我注意到,母親已經來到了校門口北側一兩米遠的地方。母親停了一下,像是在打量著什麼,又像是在思索著什麼。就在這一瞬間,我的心裏,響起了這樣一個聲音:母親啊,你為什麼不回過頭來呢?是啊,母親隻是稍作停留,並不曾回過頭來。就這麼二三十米的距離,我自然看得很清楚,我的母親,正緩緩的走向那大門邊。哦,已經出了大門口,母親,開始折向東了。這一瞬間,我很清醒的意識到,折向東之後,再走出幾步,我再怎麼極目遠眺,我的視野盡頭處,都不會有母親的身影了。因為,自西向東,是學校的圍牆,而我的母親,雖說是走在自西向東的馬路上,然而,我和她之間,卻是隔了一道圍牆。霎時,我的眼眶,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