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大概也是個讀書人,鼻頭凍得通紅,負手笑著說:“這字謎頗難,若客人能解出來,是可免費贈予的。”
聞致抬眼看了眼字條,隻見謎麵是“祝福”,打一字。他屈起一肘,指節撐著太陽穴,淡然道:“紙筆來。”
不假思索,他在紙上寫下一個遒勁的“詰”字。
“言”與“吉”,可不就是“祝福”麼!
“中了!恭喜公子與夫人!”攤主素來以文會友,毫不猶豫摘下琉璃燈遞給了明琬。
“你太厲害了,聞致!”明琬提著燈愛不釋手,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驕傲,隻覺今夜的聞致像是會發光似的亮眼,“怎麼猜出來的?”
聞致鼻梁高挺,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情好的緣故,一向下壓的薄唇也帶了些許溫暖的弧度,輕飄飄道:“那種程度的字謎,看一眼就會了。”
明琬想,他確實有倨傲的資本,即便雙腿有疾,也有著大多數人難以企及的聰慧。
走累了,兩人在西市的放生池邊尋了個安靜空曠之所休憩。高大的古槐樹下,燈籠豔麗,紅綢飄飛,滿目池水波光粼粼,倒映岸邊的火樹銀花,恍若天河流淌。
明琬坐在岸邊的石凳上,剛好勉強與坐在輪椅中的聞致齊肩,琉璃燈就擱在她與聞致中間,像是一顆跳躍的心髒。
路邊有對小夫妻經過,女子大概走累了,嬌嗔著說腿疼。年輕的丈夫溫柔關切,二話不說,蹲身背起她就走。
女子害羞地以袖遮麵,不住輕聲道:“有人看著呢!郎君快放我下來,羞死奴家了!”
男子步履穩健,笑聲爽朗,寵溺道:“怕什麼?大晚上的,誰認識你我!”
明琬頻頻回頭看他們,眼中是無法抑製的豔羨。
聞致知道,她和這世間千萬的平凡女子一樣,打心眼裏渴望一份平淡溫馨的愛情,也想有個男子在她疲倦之時能放下身段,背她走過一條長街……
而這些,都是他做不到的。
兩人許久不言,各懷心思。
明琬從油紙包中撚了兩顆糖含在嘴裏,石凳下垂著的腳尖並攏又開合,茜紅的裙裾染著琉璃燈的暖光,在夜色中蕩開一抹好看的弧度。
聞致猜到她有話要說。
果然,遲疑片刻,明琬忽然道:“世子有將相之才,文韜武略俱是頭籌,既不能成為猛將,何不試著成為良相?”
聞言,聞致眼中有光芒跳躍,轉眼又歸於平靜。他道,“殘疾之人,無法入朝為官。”
“可是我覺得能讓你站起來!為何不試一試呢?希望就像是一顆星火,看上去不起眼,但隻要加點油,總能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說著說著,她的嗓音低了下來,“還是說,世子隻是討厭我而已。”
聞致望著黛藍泛光的池水,陷入良久的緘默。
明琬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推著聞致走了一夜,馬車上,她靠著車壁累極而眠。
車軲轆一個咯噔,明琬頭一歪,枕在了聞致的肩上。她沒有驚醒,反倒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微張著唇瓣繼續睡去。
睡夢中一大片陰影籠罩,有人輕輕托住她的後頸,調整姿勢。下一刻,有溫熱的風垂憐,如羽毛輕輕拂過她的唇瓣。
她迷蒙睜眼,正好對上始作俑者近在咫尺的眼睛,幽黑隱忍,有著吸魂攝魄的深邃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