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九年。
山東,嶧縣。
黢黑的夜突然被閃電刺破,一聲驚雷打破了死寂。
大雨磅礴,一條悠長的山間小路在電閃雷鳴中時隱若現,路兩側的樹木在蕭瑟之中劇烈搖擺著。
一陣急促、清脆的馬蹄聲夾雜著陣陣槍聲,四個騎著馬的人飛竄而來,馬蹄胡亂踐踏在滿是泥水的小路上,激起的水花飛濺在兩旁的草叢裏。
四人一男三女,都拎著短槍,一邊回頭射擊一邊策馬前進。其中男人是劉玉堂,雞冠崮大當家的,他剛剛胸口中了一槍,一手捂著血粼粼的傷口。
緊隨其後身披紅色鬥篷的年青女子是王聰兒,她今年二十五歲,是劉玉堂剛過門的媳婦。狂風驟雨雖然濕了她的麵容,亂了她的發型,但電閃雷鳴之下,依然可以看見她柳眉之下的的一張俊俏麵孔,隻是這麵孔卻絲毫未露出半點女子的溫婉,透出的盡是殺戮中的冷豔。稍後的兩個十七八歲的女孩是王聰兒娘家帶來的女仆,胖一點的是小葉,瘦一點的是小花。
在他們身後的路上,十幾個同樣騎著馬身穿軍裝頭戴大蓋軍帽的官兵在追著,領頭的是中校營長韓貴。
韓貴一邊策馬一邊罵:“奶奶的,都給我快點,打死那幫馬子!”
馬子是山東地區方言,土匪之意。
王聰兒四人策馬行至一個岔路口,追兵尚未追來,但馬蹄聲和槍聲已經漸行漸近。
劉玉堂痛苦地捂著傷口,在雨水的衝刷下,血已經沁透他的前胸衣服。
王聰兒看一眼身後,擔心地望著劉玉堂,旋即對小葉、小花道:“小葉小花,快帶你們姑爺回家治傷,我引開兵崽子!”
“聰兒,你小心點!”劉玉堂有氣無力地吩咐了一句,和小葉、小花朝回家的岔口奔去。
一道閃電映出王聰兒堅毅的麵孔,韓貴帶著兵追了上來。
在雷鳴聲中,王聰兒連放兩槍打落兩個官兵,飛快地策馬向另一岔口奔去。
太陽初升,和煦的陽光斜著灑在四麵環山的小村——白莊。小村裏錯落無章地散落著百餘個茅草和小型磚瓦院落。村西,一片古色古香三進院的孫家大院鶴立雞群。
孫家在嶧縣算個小望族,幾代做買賣的祖上在道光爺那會兒發跡了,斥巨資在舊宅基礎上建造了這座宅第。三進大院占地五畝,典型的北方四合建築,大小房屋三十餘間,皆是歇山式青磚牆筒瓦頂,五脊六獸一樣不少。院裏還有奇形各異的磚石木雕,整座院落顯得古樸莊穆。
雖是富家大戶,可經過連年戰亂和災荒,還有軍閥的大小官兒們三天兩頭以各種名頭前來“借錢”,再加上孫家這代掌家人孫桂良一向樂善好施澤惠鄉裏百姓,如今這大戶,也僅僅剩下這麼個空架子了。
昨夜下雨的痕跡還在,院裏的地上濕漉漉的。一花壇裏的花朵上掛著水珠,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此時,這座大院的主人孫桂良正坐在花廳中堂的太師椅上,孫桂良五十來歲,鐵青著臉。下首左側官帽椅上坐著一個秀氣瘦削,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他是孫桂良的小兒子孫美瑤,此刻他正怒形於色。
孫美瑤對麵坐著的大哥孫美文、二哥孫美昌都耷拉著臉。
孫美瑤:“爹,再這麼下去,咱就是賣光了田地家產,也填不滿他那個無底洞!”
孫桂良道:“爹何嚐不知道啊!那韓貴每次來咱家要錢,我都恨不得吃了他!”
孫桂良捂著嘴一陣輕輕地咳嗽。
孫美瑤:那他再來要錢,我就揍他狗日的!”
孫美文以長兄的姿態厲聲道:“小五,你可別仗著自己會兩下子就給咱家惹事啊!”
二哥附和道:“就是,你有拳腳,人家可是當兵的,手裏都有槍呢!”
孫美瑤不滿地抱怨:“慫包。”
大哥目瞪口呆:“爹!”
孫桂良:“怎麼說你哥呢!小五你給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孫美瑤看不起似的掃一眼大哥二哥,起身出屋。
孫美瑤穿過內院走向大門口,順手從花壇裏揪下一朵花攥在手裏。走到大門口,他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憤憤地把花瓣一個個摘下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