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芷霜自小受的訓誡,便是女子應當嫻淑、內斂。將《女誡》、《女德》讀了一遍又一遍,隻當上麵的是真理妙言,在母親那樣端莊的人物的熏陶下,逐漸地,也將自己貪玩的本性壓抑下去。
此次入京選秀,家中父母並未跟著,全將她托付與了季家。也是兩家關係親厚的緣故。
而季家無女,隻有幾個兒子,季桓景從小便是與男兒們廝混長大的,略熟一些的女孩子,除了顧顏楚之外,便是顧顏湘與舒窈等人。
她們又是頗具男兒風範的女子,不比其他閨閣小姐,成日裏無事便呆在家中繡花喂鳥,抵死也不願意出門一步的。
因此樊芷霜來後,季桓景雖知她性子安靜些,隻是不將她往男子混跡的地方帶,而是整日的,帶她去看臨安的風景。
漸漸地,樊芷霜貪玩的性子,也漸漸出來了些許。往往傍晚才回到府中,便迫不及待地問著明日的行程。
恰巧今日,翰文軒中賽詩,季桓景想著城南的角亭應當沒有什麼人,便帶著樊芷霜過來了,也有意叫她瞧瞧角亭中的詩稿。
卻不想剛到附近,便見著顧顏楚與方鴛兒已經在了。
顧顏楚不同以往,難得地穿著一身豔紅色的裙裳,坐在花叢之中。
扶桑花開得豔麗,卻遠遠不如此時此刻的顧顏楚。
她頭上戴著花環,花環上的花引來了一隻綠色的蝴蝶停留,她卻絲毫不覺。左手握著一束花,半彎著腰仍細心挑選著花枝。麵上的笑容如此燦爛,今日那麼好的陽光,在她的笑容麵前,也顯得黯然失色了。
“怎麼了?”樊芷霜見馬車停了,季桓景又久久不言語,便出聲問道。
季桓景這才如夢方醒,笑道:“沒什麼,隻是見到角亭那有人。”
“什麼人?若是男子,咱們還是回去吧。”樊芷霜道,雖覺得有些可惜,可也總比與男子一道戲耍的好。
“不是旁人,是阿楚。”
“阿楚?”樊芷霜一喜,推開車門一看,不由也愣了愣。
隻是她終究能自己反應過來,笑道:“阿楚今日這裝扮,倒是好看。”
一麵說著,一麵回頭望向了季桓景。
卻見季桓景怔怔地望著前方,眼中所流露出的情愫,足以叫她嫉妒。
當初,父親命她前來參加選秀,樊芷霜並不介意。
三從四德有言,在家,應當從父。
可是在見到季桓景之後,她便不是那麼想了。
若是季桓景願意,那麼她便是不去參加那勞什子的選秀,也並無妨礙。
父親這般,不過是想借由她得個好前途。
可是她選了,未必能中。
即使是上天垂憐,叫她入得皇上——那個足以做她父親的人的眼,也未必就能得到至高無上的榮寵。
到那時,在宮中孤獨終老,還是最好的結局。
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什麼人或是犯了什麼錯,說不定還會累及家人。
還不如嫁與了季桓景。
季桓景的父親,在朝中乃是二品官員,若是親上加親,自然會雖自己父親加以提攜。
可她終究是個女子,成婚不成婚的話,怎好整日掛在口上。
哪怕是幾次小心翼翼地試探,都羞愧緊張不已。
可季桓景的眼神,忽然叫她明白了。
季桓景看著自己時,雖有欣賞,卻從無這樣的驚豔。
可是那個顧顏楚,不是太子的未婚妻子嗎?
樊芷霜又想起季桓景跟自己說起顧顏楚時的話。
他隻有兄弟,沒有姐妹,便將顧顏楚當作了妹妹。
太子喜歡的是顧顏楚的姐姐,這樁婚事,定然成不了。
因為成不了,所以他便可明目張膽的喜歡麼?
哪個做哥哥的,會這樣看著自己的妹妹?
樊芷霜心中氣惱,麵上卻還帶著笑:“咱們過去吧,世兄。”
季桓景點點頭:“好。”
走近了些,季桓景便喚道:“阿楚。”
顧顏楚回首望來,不由得一笑,踮起腳尖揮了揮手:“阿景哥哥,樊姐姐!”
“你們怎麼來了?”方鴛兒與季桓景也頗為熟悉,便小跑兩步上前。
“帶著芷霜過來看看花。你們呢?今日宮中遊園會,你們沒去不曾?”季桓景問道,卻見顧顏楚一頓,笑臉垮了下去,眼圈不禁紅了起來,淚光閃耀,似乎十分委屈似的。
心中便是一緊,連忙問道:“阿楚,怎麼哭了?”
“還說呢。”方鴛兒撇了撇嘴,“那個五皇子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若不是皇後娘娘攔著,阿楚便遭了二十大板了。”
顧顏楚拿手帕擦了擦淚,一麵拉了拉方鴛兒的袖子,看向季桓景:“是阿楚不好,不該穿這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