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舟卻遲遲不抬眼去看蘭蕊。
這個什麼蘭蕊,他並不認識,也不喜歡。
可是他不敢說。
顧顏楚現在和顏悅色,可她動怒時的場景,顧舟是見過的。他哪裏敢去招惹。
因此不喜歡,也隻能說喜歡。
隨後不過又說了幾句,顧顏楚便回了毓秀閣,回了房間,退了左右,素音才道:
“人數太多,要想幹淨不被發覺,還需要這時間,大約……半月左右。”
“嗯。”顧顏楚點點頭,打開梳妝台最下麵的抽屜,拿出一個木手。
那是她照著自己的右手的尺寸大小,一點一點修出來的:“這個你拿著,每日從暗室中去一次清風樓,看看他們彙報的事,撿重要的與我說。這木手千萬要收好,莫被人發現拿去,一旦被人發現,這條暗道,便是架在我脖子上的一把刀。”
素音自是知道這木手的重要性,連忙仔細收了,又回道:“父親倉中的糧,已全數賣給了太子殿下,共四十七萬兩銀子。”
“這筆銀子留在你父親那,叫他拿去,無論做什麼生意,若虧錢,便罷了,若賺了錢,他得兩成,算是報酬。”
“是。”
“對了,你可知道,臨安有沒有什麼收益不高,支撐不下去的錢莊。”
素音搖了搖頭,她再怎麼,也不過一閨閣少女,平日裏哪裏會注意這些。
“你叫司寇辰留心一些,無論如何要尋得這麼一個。清風樓每日賺那麼多銀子,總不能全放在屋裏。”顧顏楚道。
“素音明白,昨兒司寇先生也傳了信,說小姐要的人,已然找了十來個,若要培養成死士,還需要些時間,不過現在也可吩咐他們去做事。”
“叫他......著意把清風樓裏的人換一換。”顧顏楚說著,已經有幾分倦了,素音細想了想,也沒什麼非現在說不可的大事了,便伺候著顧顏楚睡下了。
此後,顧顏楚索性連秦玉樓和方守也不見了,每日裏除卻練武,便是窩在屋子裏逗那幾隻兔子。
相較之下,顧顏湘的日子便沒那麼悠閑了。
得到素音傳過來的信,顧顏湘自然是心急如焚,隨意交代了幾句,單人匹馬的,便要趕回臨安。
她知道在自己遞上那封奏疏之後,再私自趕回臨安麵對的會是什麼,可她不能放任顧顏楚不管。
算算日子,她才離開臨安沒多久,顧顏楚竟就病成這樣。若說其中沒有什麼問題,顧顏湘是半點也不信的。因此也顧不得許多。
可是在半道上,她卻聽說了瀘州的事。
狼虎軍派出去的將士,遇上了山洪。
山洪是多麼可怕,一旦被掩埋,便無半點生機。
盡管她擔心顧顏楚,可更不能置眾將士於不顧,所以當即掉轉馬頭往瀘州去,一麵請人回狼虎軍傳信。
等她趕到瀘州時,正碧空萬裏,陽光燦爛。
運糧隊進瀘州的那條山路上,有一段明顯的被泥石所掩蓋。
已有人在前後放了告示牌,提醒行人繞路。
顧顏湘將馬拴在不遠處一顆未倒下的樹旁,走到那泥石覆蓋之處,往下看去
這是的山洪,伴隨著大量的泥石流。將士們或是被衝了下去,或是被掩埋在這泥土之下。
僅從顧顏湘這個角度望下去,就能隱約見到狼虎軍將士的盔甲,映著陽光,像一塊塊鑲嵌在土裏的寶石,奪目耀眼。
顧顏湘縱身躍下,安然地落在了地上。
她功夫本就不低,這點高度,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麼。
將士們的屍首被衝得分散,僅肉眼可見的,便有十來具。
他們之中,有的手牽著手,有的握緊了運糧的車,有的還死死抱住糧食。
想來當時山洪來得突然,他們乃是訓練有素的戰士,在戰場之上,凶猛的敵人不是最大的威脅。最大的威脅,是一個個奇特的地形,無法預料的天氣,還有那些未知的、充滿了危險的陌生環境。對於他們而言,山洪傾瀉之前,甚至在剛剛噴湧下來時,她們都有這個能力,及時逃離到安全的地方。
可車馬不行。
山路本就難走,一道人可以輕鬆跨過的溝壑,車輪可能會卡住,甚至是餡進去。
他們若是逃了,糧食自然會被衝走。
所以五十名將士,沒有一個離開。
他們有的手挽著手擋在車前,有的蹲下身子穩住車輪,有的伏在車上護住糧食。
卻不想,這次的山洪卷著高強度的泥石流,以人的血肉之軀,無法抵擋,便同著車糧,被衝到了山下。
為了些許的糧食,喪了性命,實在是不值。
不值嗎?或許吧。
求生,是每個人的本能。
再性命受到威脅時,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遺棄身外物,尤其是與自己無關的身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