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搬來此處,郭永福就一直堅持要繼續找工作。對於他來說,生活的壓力從沒在肩頭卸下過。從家鄉到C市,他在工地賣過苦力,在小區當過保安,除去兩次工傷住院,沒有一天敢偷閑。工作意味著工資,工資意味著飯菜。一旦失去了工作,即使以他的智商,也明白這是滅頂之災。
沙礫一開始堅決阻止,他害怕民眾仍把他視為心頭之恨。但從上周開始,C市市民的目光竟被一條啼笑皆非的新聞吸引,似乎患了健忘症,完全忘卻了老郭的存在。程離連續關注了好幾天的媒體熱搜詞條,最終確認:市民們似乎更熱衷那個“妙齡女子裸奔跳河自殺”的故事。
沙礫與沈南不再阻攔,郭永福咧開了嘴,眼睛裏閃著光,懷抱著希望進城找工作。但每天傍晚回來,都一無所獲。曾偉幫他聯係了幾個包工頭,沒人願意接收;沈南找了昔日的幾位好友,但除了危險工作,幾乎沒有空缺;沙礫有心把他安排到自己的事務所做個勤雜工,老郭自己卻死命搖頭,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善意,不願意再給他添麻煩。
這老實巴交的癡傻漢子,較起真來,竟和女兒一樣固執。
吃過晚飯,笑笑下樓回家了,子規正要出門,卻被沈南拉住了。
“幹嘛?”
“問點事。”
子規見他麵容嚴肅,乖乖關上門。
“偷手機的事,真是酒吧老板娘要求的?”
“對啊。”
“你真不認識花姐?”
“你說了好幾回這個人,她到底是誰啊?”
“你真的姓杜?”
“那還有假?要不要看身份證?”
沈南微微張唇,煙氣從嘴裏緩緩流出。
“行了,你走吧。”
子規莫名其妙,“你有毛病吧?”
“問了三個問題,你騙我三次。何必再問?”
“我……哪裏騙你了?”子規這樣說著,眼睛卻不敢看沈南。
“一周前,我去過花姐家,她已經承認,偷手機是她的意思。你用的香水很特別,除了那天晚上在酒吧聞到過,我居然在花姐家裏也聞到了。至於杜鵑這個名字,是你在別的地方用的假名,直到來花姐這邊,才改成了子規。”頓了頓,他又問:“你到底叫什麼?”
女人不說話了,雙眼無神,盯著煙灰缸,“還有煙嗎?”
沈南遞給她。
火機點亮,小小的火焰灼燒著煙卷,女人猛吸一口,神情肅穆,像是換了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煙總算吸完。她掐滅煙頭,站起身,麵無表情走到窗前,拉上了窗簾。
屋裏陷入了黑暗。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麼。”
沈南不說話,聽她講下去。
“模模糊糊,記得自己原本有個名字。可是到了新家,又改了。養父姓郭,我也就姓郭。”她停了停,接著又說:“十三歲那年,養父死了,剩我一個人,隻好出來做事……我沒讀過書,掙錢不多。有時候人家說我吃虧了,應該多拿錢,可是怎麼算都算不對,又不敢找老板要。
“笑笑一家是前些年搬來的。有一回,見她一個人蹲在走廊寫作業。我隨便問她幾句,她說她姓郭。又問我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