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回 尹家老家(1 / 2)

“乍見反疑夢,相悲各問年。”當幸福突然降臨時,人們往往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以為是思慮過度,出現了夢中思念的場景。

尹萬年老人驚呆了,挓挲著雙手,呆呆地站在那裏,仿佛石化了一般。從政府給辦理烈士證時起,老人的心就碎了大半。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沒有了。民政部門轉來的部隊寄過來的東西包裝都沒有動,說是烈士生前的遺物。其實,就是部隊上發的一些暫時穿不到的衣物鞋襪。走時,是活蹦亂跳的一個小夥子,歸來,是一包半舊的衣衫。守著那包衣衫,他呆呆地坐了兩天。

他明白,和平的生活,寧靜的歲月,需要有軍人的無私付出,有無名英雄的默默奉獻。兒子的路是他自己選的,怨不得任何人。何況,他在部隊成家,領回來過天仙般的媳婦,抱回來過銀娃娃一般的寶寶。可是,隨著兒子的犧牲,那麼年輕漂亮的兒媳絕對不會守寡,肯定帶著孩子改嫁。一個幸福的家庭,瞬間默默地解體。他不敢期望別的,心底唯剩一絲期冀,萬一,僅僅是萬一,萬一哪一天兒媳突然間想起,孩子的老家是京南市麗縣尹家莊。那裏,還有一個倚門盼望行將就木的老人,說不定,隻能是說不定會良心發現,派孩子回來看望自己一眼。那怕就是一眼,那怕告訴一句,尹家還有後人,尹東的兒子回老家來過就行了。到了九泉之下,他有臉去見先人就可以。可是,他不敢說,不敢講,怕別人笑他癡心妄想。如今的年輕人,把婚姻看得跟過家家一樣,一句話不合就離婚。誰敢指望天仙一般漂亮,花朵一樣的妙齡兒媳會記得他這個農村的老鰥夫老光棍。況且,現在好多人家收養了孩子,瞞著原來的籍貫還來不及。誰肯把自己辛苦養大的孩子送還給別人。

十八年了,雖然每年兩次能收到彙款,但是,也僅僅是但是,隻是表明還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而已。民政部門的撫恤金,兒子戰友的彙款,他一分錢都沒有舍得動過,全部用一塊紅布包起來,縫在枕頭中。他覺得,假如真有不講良心的小偷光顧他這個家徒四壁的茅屋,一定不會注意這個又髒又破的枕頭。我不能死,我要努力活著,也許天可憐見,萬一有那麼一天,被兒媳帶走的孫子會突然出現在麵前。

當這一天毫無征兆地突然來臨時,他呆了,傻了,愣了,怕了,怕這一切是幻覺,是做夢,是癔症。當楚海山拍打他的後背,在他耳邊說話時,他突然清醒了,明白了,不是夢,真的不是他做了千遍萬遍的夢,而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情景。他伸了一個手指到嘴裏,上下牙一咬,酸溜溜的疼。這一下,他徹底清醒了,這是真的!

跪在跟前的孫子,高大,白皙,英俊,剛毅,活脫脫一個剛當兵時的尹東。“象,太像了,簡直是一模一樣!”他用粗糙黝黑的雙手捧著孫子的臉龐,想把孫子的模樣牢牢地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楚海山也哭了,可憐天下父母心,他是既當爹又當娘撫養過孩子的人,如何不理解尹東父親的心。拍了拍尹萬年的胳膊,說,“老哥哥,叫孩子站起來說話吧,孫子一直跪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