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一座不知名的山頂上,清風徐來,不似山下炎熱。山上一座涼亭,亭子裏一個看起來不過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獨自一人抬頭望月,若有所感。月色黯淡,星羅卻如棋布,壓近山頂,似乎觸手可摘。

這男子身材勻稱,麵如玉削,眉若刀裁,頜下長髯飄飄,一身素袍,上麵印著八卦太極,卻又不似尋常道袍。他忽而轉頭看向遠處,雖在夜裏,卻是目力驚人,目光盡頭,隻見一個身影向這裏走來。初時一步一丈,第二步便有十丈,再一步又似有百丈,不過一息,那身影已到了山腳。

這人見來人止步,便向山下說道:“何不上來?”

這山雖不高,卻也有二百來丈,而這聲音並非嘶吼,也非長嘯,不過是尋常講話,山底下那人卻是聞之如在耳畔,聲音傳下來時與出口時並無二樣。

來人聞言便笑道:“你這山還是不登得好。”同樣是尋常講話,山頂之人也是聽得真切,卻未搭話。

來人又道:“餘兄,你我二人再對弈一局如何?”

“哦?以何為盤?”

“以天下三百六十州為盤。”

“以何為子?”

“以四海英傑,大唐黎庶為子。”

“以何為注?”

“以江山社稷,萬古昭彰為注。”

“以何為期?”

那來人頓了一頓,豪氣幹雲:“還以二十年為期!”

大唐開國以來,改郡叫州,又於各地設“道”,變漢朝的“州、郡、縣”為“道、州、縣”。而在河南道的曹州有個縣,名叫冤句。縣裏有一家大戶姓黃,這處占地極廣的府邸便是黃府。黃府主人單名一個巢字,生得一字橫眉,為人豪爽,重義輕財,喜好結交武夫遊俠,幾十年來在草莽之中被人尊出了個“黃公”的偌大名頭。

難得是無風無月的夏夜,靜地連蟬鳴蛙叫都沒有。

黃府議事廳裏此時聚了七八個人,氣氛頗為嚴肅,不似往常輕鬆。兩側眾人都顯得有些不安,隻有居中一人,身著仙紋綾薄衫,橫眉長須,約莫五十來歲,泰然自若,不怒自威,正是黃巢。這仙紋綾乃是青州上品,絲質輕軟,織工精湛,上有紋絡,風起粼粼便有如仙紋。

黃巢心不在焉地瞥了眼廳上眾人,目光緩緩收回,忍不住又回想起了十幾年前長安城外那段舊事。

那是他最後一次落第,三十多歲的黃巢帶著一臉怒容,快步走到馬廄前,飛身上馬,一路揚鞭疾馳,奔到了長安城外。此時城外遍地雛菊,將開未開,並不惹眼。黃巢見菊思己,猛然扯住韁繩,駐馬仰天高吟: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一詩吟罷,這才稍解之前胸中的鬱悶。可巧一相士打此路過,聽得這吟詩之聲鏗鏘有力,字句中透著豪邁大誌。他不由得轉頭看向馬上之人,這一看非同小可,驚得那相士長咦了一聲。黃巢聞聲看去,隻見那相士打扮怪異,麻衣布鞋,頭戴方巾,須發花白,眉目鼻口幾乎揉成了一團,臉上掛著淡淡笑意。

那相士走上前,一手捋須道:“不才觀閣下眉目間有股殺氣,衣發間隱隱有紫氣繚繞,怕是將來綱常崩壞,有閣下一份江山。敢問閣下大名?”

黃巢聞此大逆不道之語,並不慌亂,隻訕笑道:“我名黃巢,已落第多次,如今隻能回老家繼承祖業了,若說富倒也可,如何貪得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