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什麼？”我猛灌了一口微溫的果汁，問道。貝絲停在河邊的小路中央，摸索著書包深處。她停了下來，遞給我一個水瓶讓我拿著，然後繼續翻找。
“我的鑰匙。我找不到家門鑰匙了，但我的媽媽和爸爸還在做手術。我想我把鑰匙環掛到拉鏈上了，我經常那麼幹。噢，我的上帝啊，媽媽會殺了我的。看，我的鑰匙環壞了。”雖然她強顏微笑，但當她將壞了的鑰匙環扔回書包裏時，已然一副受夠了自己的樣子。
“今年我已經配了三次鑰匙了。”她把其他東西放回書包，而後將書包搭在肩上。我把水瓶遞給她，然後我們沿著河邊小路繼續走，邊走邊尋找陰涼的樹蔭。
“那麼……你現在想做什麼？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可以回我家。”我在一條長凳前停下了腳步。她坐了下來，再次將書包放在了地上。我是真的不想再坐著了，烈日當頭已讓我覺得筋疲力盡了，我想繼續走，一直走，繼續邊走邊聊天。
“不，待在外麵太熱了。我們還要挑選曆史作業用的照片呢。你知道的，下周就要交作業了，可我還沒看到你拍的照片呢。希望你的照片比我拍的翠鳥窩好看！嘿，我隻是想早一點提醒你……你知道的，今晚是電影之夜。媽媽在做飯，你絕對不想錯過那些美食。她總是做很多，如果你願意，可以留下來嗎？”她的眼睛看著別處，問道。
“當然願意！”我迅速答道，和爸爸一起夜跑的念頭已退居次位。
“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能進去的。我們可以穿越那片野地，看大門是不是沒上鎖，也可以翻越柵欄。車庫有一把備用鑰匙。噢，天啊，我覺得自己現在像在洗桑拿。我們能坐一會兒嗎？”貝絲轉向我，指了指長凳。
我將自己的帆布背包扔到了她的書包旁，不過我沒有扔好，導致書包裏一半的東西都掉了出來。她俯下身幫我的忙，將課本、鉛筆盒、裝滿魚和教堂墓地照片的文件夾以及空的薯片包裝袋遞給了我。她撿起了我的記事本，記事本的紙張已經散得七零八落。她用力扯起一張掛著線的、冒出頭的紙，那張紙上全都是綠色的線條、圖形和符號。她打開它，仔細端詳著。
“這是什麼？”她舉著筆記本問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不記得在記事本上畫過畫，更不記得用綠色的鋼筆畫過畫。我甚至都沒有用過綠色墨水的鋼筆。我從她手中奪過筆記本，覺得厭惡又惶恐。她一臉嚴肅，不苟言笑。
我快速掃了一眼那幅畫，檢查畫裏是否含有平時我畫的那些黑暗又危險的元素。然後我釋然了，甚至大吃一驚。我本已經準備好逃走，或趕緊起身道歉，又或者矢口否認、不予理會，我會用盡渾身解數挽救局麵。但那張畫上畫的隻是她家的花園、敞著門的避暑別墅以及高高的雛菊和洋甘菊。那張畫也畫得很好。
“是你家的花園。還不錯，對吧？你喜歡的話可以留著它。”我開玩笑道，她卻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我全身發冷，整條胳膊就像打了腎上腺素一樣刺痛。不過與其說是手術的疼痛感，更多的是一陣陣酸痛的感覺。
“你為什麼要畫這個？什麼時候畫的？”她的問題直截了當。
“呃，我不知道。”我看著我的筆記本，清楚地看到了我畫這張畫的日期，那是個星期一，即入學第一天，在我去她家之前。
“但是開學的第一天，如果你沒見過我家花園，你怎麼能畫得出來？你甚至都沒來過我家呢。我不明白。”她用手拭著前額，好像是要想起她的某段記憶。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在大腦中過著自己慣用的借口清單。我為不合理的事情列出了各種各樣合理的解釋，但是這些解釋中無一適合這種情況。
我不想撒謊，不想騙她，不過我也沒辦法告訴她真相。就算她會對我避而遠之，我也不會怪她。我不希望她離開我，我希望她留下來。但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能告訴別人。
“所以呢？”她抱起雙臂，坐在長凳上，迫切地期待我給她一些解釋。而我無法解釋。我該從何解釋？我知道很快我就能找到合理的解釋，我向來如此。我隻是不確定怎麼樣以及什麼時候能找到那個解釋，而這令我惴惴不安、幾近崩潰。
“貝絲，你小時候有沒有玩過那個遊戲，就是‘大家一起裝’？”我開口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啊？諾亞，你在想什麼？關於畫的問題呢？”她看起來很疑惑。
我合上筆記本，把它放回到帆布背包中。我站起來，將背包踢到了長凳下，眼不見為淨。
“好吧，想象你正坐在汽車後座上，在旅途中。去哪兒並不重要，你任由自己的思想馳騁。你假設‘如果……怎麼辦’，比如‘如果你的父母的樣子不是他們真實的樣子，怎麼辦’，你玩過那個遊戲嗎？”
我坐在長凳邊沿，等待著她的反應，希望能靠這靈機一動僥幸糊弄過去。
“不，我不懂。你能不能不要再提那個愚蠢的遊戲，解釋一下你為什麼知道我家的花園是什麼樣的，諾亞？”陽光下，貝絲斜著眼睛看著我。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不過我不得不繼續下去。
“好吧，解釋基本上就是，我做了一個夢。這個夢不是關於你的，所以沒有什麼詭異的。但是我夢到了你家，夢到了你家的後花園，所以就畫了下來。我可能在穀歌地圖上或幫我媽求租房屋時見到過你家房子的樣子，她讓我幫她在互聯網上留意斯拜爾·赫丁翰的房產信息。所以，你家房子可能就是這樣深入到了我的潛意識中，然後我就夢到了它。這麼想還覺得挺酷的吧？”
她點著頭，相信了我的解釋。我要趁早結束這個話題，多說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