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像慢動作回轉。
程靜書緩緩揭開麵具。
她看到了青州程家人醜陋的嘴臉,也看到了許多人眸中的躍躍欲試。
她看到了逐墨隱藏的擔憂,看到了爹爹和三哥哥無聲的鼓勵。
她勾唇,徹底取下麵具。
萬籟俱寂。
人在處於極限情緒時,腦袋會乍然空白,會不知如何反應。
因此,呈現而出的就是呆滯,是沉默。
發髻全亂、妝容全花的程靈素靠在父親懷裏,剛平緩了呼吸,驟然感覺到安靜,她大喜。
她趴在三樓窗邊喊著:“靜書!沒想到狼大所言句句屬實,沒想到那些不是流言,竟是真的!咳咳,你太讓我失望了。姐姐原以為你肯定不是那樣的姑娘。姐姐還想著你露出真容就能洗刷冤屈了。”
她越說越上癮,甚至還哭上了,“是姐姐對不起你,若你早些將實話告訴姐姐,姐姐今日無論如何也會替你遮掩,不會逼著你取下麵具啊!嗚嗚嗚,靜書,你以後可怎麼辦啊!?方才你就該讓姐姐跳下去的啊,反正有小叔父護著你,沒人能強讓你取下麵具,嗚嗚嗚……”
程靈素嚎叫完了才發現不對勁。
所有人都盯著程靜書。
那目光中不是厭惡,不是嫌棄,不是見到醜八怪該有的唏噓。
那是一種極度的驚豔。
是人見到認知以外的新生事物時才會露出的眼神。
比她第一次見到泥方齋的胭脂水粉還要驚豔,比她第一次見到望京傳入的飛花織女裙還要驚豔。
程靈素內心忐忑。
這些人為何會用看待美好事物的眼神盯著程靜書那個醜八怪。
她想了想。
程靜書毀容是真,這件事程天佑佐證過。
程天佑從望京回來的第一日就已經告訴她和三堂姐,程靜書在望京發生意外毀了那傳聞中的絕色容顏。
程靈素安慰自己。
此事不會有假。
一個正常的姑娘若是容貌正常,豈會戴著麵具?
戴著麵具自然是為了遮掩一些醜陋的東西。
一定是她毀了容後的樣子太嚇人了,以至於超出了人們對“醜”的界定。
對。
一定是這樣。
若不是臉上傷得太厲害,又怎麼會讓宮中禦醫和望京最好的大夫都束手無策?
但反有一點點希望,小叔父都不會讓自己的女兒留下疤痕。
程靈素越想越得意,她說:“父親,您扶著我下樓去看看吧!”
她要親眼看看程靜書有多醜。
她要親眼看著她跌入塵埃。
程世安道:“素素,有點不對勁兒啊!你還是先別動,父親下去先看看。”
“不行!父親,靜書將我害成這樣,我簡直一時一刻都等不了了。您不扶我下去我就自己下去。”
她方才受過驚嚇,走起路來腳底發軟,像是踩著棉花。
程世安看了半晌,在夫人哀求下,終是不忍,小跑了幾步去扶著程靈素。
……
樓下。
程靜書任由人打量著。
她微微勾唇就是天仙下了凡塵。
狼大看得恍惚了,口水流了滿臉,渾濁的眼睛裏是赤裸的欲望,道:“你是仙女嗎?”
程靜書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