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全是沉默。
程永安是從戰場廝殺中闖出來的太尉。
他一身功績全是他一刀一馬,不畏生死掙來的。
他沒有背景,沒有依靠,他是程家百年以來第一位入仕為官的男人。
他出生的時候青州程家還未如現在這般有錢。
他小小年紀看著父兄周旋在商賈之間,他知道那不是他想過的生活。
邊境征戰,百姓流離失所,無論是戰敗還是戰勝,老百姓都苦不堪言。
窮苦的人連一頓稀粥都喝不上,富貴的人如程家卻還在為了一些利益勾心鬥角。
他覺得這樣的生活沒有任何意義。
他曾勸說父兄一起入伍參軍,然而當他將這番想法說出後,父親狠狠地訓斥了他。
程永安那時候隻有十歲不到。
他的父親告訴他,若沒有這些商人,窮人的日子會更苦。
父親還告訴他,青州有說不清的人家靠著他瞧不起的這些商人施粥救濟才活了下來。
他受這番話震撼許久。
他覺得是他見識淺薄,想法單一了。
他沒有再勸說父兄,而是偷偷離開了家。
他以為他們會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替老百姓謀求安穩和幸福。
這麼多年他都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就算父親離世後,母親掌家,多次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他也隻是心生煩躁,敷衍了事,並未與母親起什麼正麵衝突。
可如今……
寶貝閨女告訴了他這麼多事情。
這已經不是父親掌家時的那個程家了。
程家已經爛透了。
從上至下,黑了心。
他自小離開家,親情淡薄,又見慣生死,即便斷首滾在腳邊都能麵不改色。
但他成婚後,有了愛妻,有了四個孩子。
愛妻理解他,支持他,孩子們雖頑皮但也敬重他,孝敬他。
他知道了什麼是家。
家人是不能動的。
誰動他的家人,他都會拚命。
這次,他心緒不寧地來青州尋找孩子們。
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老三告訴他書兒受了很大的折磨。
他聽到那些流言蜚語時恨不得撕爛無知老百姓的嘴。
可老百姓沒什麼錯?他們隻是喜歡人雲亦雲。
錯的是放出這個流言的人。
老三說放出流言的人是程婉柔和程靈素,而老夫人心知肚明,卻沒有阻止,暗地裏還推波助瀾,舉辦賞花宴、錦繡茶樓宴來壯大流言。
程永安是個老實人。
他信了。
他以為老夫人寵愛在她膝下長大的兩個孫女,為了兩個孫女不惜中傷書兒。
他很失望。
書兒是他如真如寶的女兒,在皇城跟前都沒有哪個不長眼的人敢動書兒一分一毫。
書兒跌落瀑布,毀了容貌這件事望京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也沒誰有膽子說三道四。
可到了青州,老百姓不僅以毀容來攻擊書兒,還說她……
那些話真是下作,他都說不出口。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一大家子人精心嗬護的花兒忽然暴露在了空氣中,任憑誰都能踩一腳似的。
好好的花骨朵兒,一段時日不見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沒了精神。
他憤怒地直接要和青州程家斷絕關係。
他不能讓兒女們再被自己這些無良的家人毒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