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衣腦海中關於程靜書和厲北廷相處的點點滴滴都跟走馬燈似地回放起來。
他不擅醫術,所以隻能用這種直白的、笨拙的方式一點點喚起程靜書的求生欲望。
他眼裏泛著淚光,喉嚨像是用棉花堵著,發出的聲音都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說:“王妃,您那時候眼裏的光比那天空上掛著的星星還要耀眼奪目,這麼長時間了,每次見到您看著王爺時,您的眼裏依然還迸發著那樣的光。屬下就想啊,老天爺待王爺終究不薄,派來一個這麼好的姑娘這麼執著地愛王爺,像是要把王爺缺失的愛十倍百倍地補回來。
屬下替王爺高興,也漸漸發現王爺待王妃與待旁人是有不同的,盡管他是那樣疏於表達。王爺一點點被王妃逼得退無可退,請原諒屬下這般措辭,因為覺得形象。王爺那樣一個人,自小冷情慣了額,能逼得他鐵樹開花,真的很難。
所以,在鐵樹已經開了花後,王妃舍得離王爺而去嗎!?您就不怕您走後,王爺比從前更寂寞。因為若一直是那樣寂寞著,大概也早已習慣,可見識過您,見識過您看著他時眼裏的光,被您那樣愛過、疼過,王爺哪兒還回得到過去!?您…不怕他過上行屍走肉的日子,甚至…隨您而去嗎!?”
……
他絮絮叨叨像個話癆的老頭子。
不知不覺竟說了這樣多。
程川昱在旁聽著,心中也是一陣陣地抽疼。
他知道他家不矜持的小妹喜歡殿下,卻沒想到她喜歡到了這種程度,更沒想到她為了愛殿下做出過那麼多的努力……
這樣想來,小妹大概在他通過司馬季引薦殿下的那一次就已經對殿下一見鍾情了……
怪不得她那時候一反常態,不顧禮數,原來…是為了引起殿下的注意。
也是怪了。
殿下那時候戴著麵具,容顏並不可見。
一貫愛美好人事物的小妹是怎麼就對殿下一見鍾情了!?
程川昱看著榻上愈發瘦削的姑娘,想到大夫說讓他們做好準備後事的話,他的心就像是被一雙五形的大手猛然捏緊了。
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說:“楚衣,你看好小妹,我出去一趟。”
“大公子,您也多跟程小姐說會兒話吧!程小姐最在意的就是家人和王爺,您跟她多說說你們小時候的事情。”
“我正有此意,我去把老三抓回來。小妹和老三自小一起長大,讓老三老說最為合適。”
說完這話程川昱就跑出去了。
他本就差了人跟著程亦銘,故而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在酒肆包廂裏喝得“爛醉如泥”的程亦銘。
程川昱下意識蹙眉。
他一腳踢開東倒西歪的酒壇,將靠在窗邊的程亦銘拉了起來。
他沒好氣道:“跟我回去!”
程亦銘手裏還抱著一壇酒,他睜開眼睛看著程川昱。
他很費力才認出眼前的人,遲疑道:“大哥!?”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喝這麼多!?”
“大哥,我這裏不舒服!”程亦銘指著自己的左胸,他重複著,“這裏好疼好疼!就像萬箭穿心一樣!”
程川昱閉上眼。
滿腔怒火憋在心頭,發不出。
真是…造孽!
他讓店小二上了一壺茶,並拿來一條幹淨的熱毛巾。
他蠻橫地拿著毛巾給程亦銘擦臉。
程亦銘極度不配合。
程川昱按住他的肩膀,赤紅的雙眼牢牢地和程亦銘那雙被酒氣氤氳的雙眼對視著。
他吼道:“別鬧了!”
他把毛巾扔給程亦銘,道:“擦擦臉清醒清醒,喝杯茶就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
“我再說一遍,跟我走!”
“你別管我了!大哥,啊…你是我大哥嗎!?活了這麼些年,我都不知道我是誰。程將軍,程大公子,你能告訴我嗎!?我是誰啊!?”
若不是在程靜書危急關頭,程川昱定會有十足的耐心陪著他喝酒,一點一點解開他的疑惑和心結。
可偏偏是這個時候!!!
程川昱的耐心告罄。
他端著茶站了起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程川昱,冷了臉,道:“我沒有時間跟你浪費。程亦銘,我再說一次,跟我走!否則,若見不到小妹最後一麵,你誰都怪罪不得!隻能怪你自己!”
轟——
程亦銘混沌的腦子轉了轉。
他幻聽了嗎?
他遲鈍地抬起頭,卻隻能看到程川昱崩緊的下顎。
大哥一貫溫潤,所以他總打趣大哥雖自小跟著父親南征北戰,卻一點兒武將的匪氣都沒有沾染,脫下盔甲就和二哥似的,像個讀書人。
他極少看到大哥這樣。
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問:“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