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望京城。
程靜書一行人停下來稍作休整。
她為了趕路，一路上幾乎沒有休息。
幹糧早就吃完了，此刻她已是饑腸轆轆，更別提車夫和護送她的人了。
她站在半山腰，已經能窺見望京的繁華。
熟悉的商販仍在道路兩旁吆喝著，親切的口音似乎載著風都能傳到她的耳朵裏。
這就是家鄉。
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
這一遭出去，不過數月，卻像是晃眼已是多年。
出門時她剛重生回來不久，還不知該如何麵對這詭譎的命運，也不知該如何扭轉既定的結局。
她隻知道她不能由著父親母親兄長就那樣回青州老宅祭祖。
她知曉他們若去了，便定會走上從前的那條老路。
她跟著他們去的初衷其實很簡單，就是不再允許青州老家的人欺負自己的親人。
哪曾想，這一路她竟經曆這樣多，收獲這樣多，遇到這樣多……
逐墨、段秋月、蒿儒、楚衣、梁寧、梁羽、林棄、燕三娘、柳俊生、程雅音、楚陵、楚琳琅、蝶倚葉、陸乘風、陳白、風清越、蕭玨、西淩、蘇木、柔兒前輩、藥童前輩……
這些人有些是上一世的舊識，有些卻是這一世的初識……
短短不到一年的光景，她的心已經徹徹底底不再是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擁有的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心了……
她對著山泉，看著清澈泉水中倒映出來的自己的模樣。
深覺……
她已經老了不少。
她下意識地歎了口很長很長的氣。
車夫在一旁拿著水壺打水，笑道：“程小姐還這麼年輕，歎氣做什麼！？咱們老話說啊，歎氣容易老。”
“我已經老了。”
車夫的笑意愈發深了，歎道：“你這小娃娃若是老了，老夫就該入土輪回好幾世了。”
“是靜書失言了。”
“你這小女娃倒是有意思，怪不得城主會心甘情願放你走。從前啊，城主若看上什麼物件，絞盡腦汁、不折手段也一定會得到，若實在得不到便會選擇毀滅。你還是第一個從他身邊全身而退的小姑娘。老實說，城主派人吩咐老夫護送你回望京時，老夫還以為這是個玩笑話。”
程靜書蹲下身，用手掬了捧水，小口小口，慢條斯理地飲著……
她說：“老伯，我是個人，不是物件。”
“誰說不是呢！？可在城主眼裏，這世間萬事萬物，包括人，全是物件。”
“那我挺幸運的。”
“程小姐不是幸運。”
“嗯！？”
“程小姐是拿住咱們城主了。老夫不會看錯，多少年了，城主看似風光無限，在外說一不二，無人敢反，可其實他內心孤獨且寂寞。沒有人敢走進他，沒有人試圖去了解他，隻有你敢。老夫其實挺感謝你的，城主府上下百餘人都感謝你。你讓城主懂得了人和動物的區別，讓城主有了慈悲之心、憐憫之情。”
不知為何，老伯的言語很真摯，可程靜書聽到“你讓城主懂得了人和動物的區別”後，還是忍不住想笑。
她道：“我也是背水一戰，走投無路。”
“程小姐勇氣可嘉，賭贏了，為咱們城主府的人也贏得了一個更好的局麵。臨行前，大家托老夫一定要替他們一起好好感謝你。你以後再去萬花城，我們一定熱情接待。程小姐但凡以後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直接派人送個口信，無需通過城主。你隻需在信件上留名昔日之花，無論是城主府內哪個人看到此信件都會按照您心中所求去做。”
“昔日之花！？”
“對，老夫沒什麼文化，臨時起了這麼個暗號，還望你這小女娃不要笑話。”
“謝謝您！”
“嗯，小四他們打獵應該快回來了，老夫先去拾些柴火，咱們把火生好。”
“勞煩老伯了。”
程靜書伸了個懶腰，仰躺在草地上。
她有種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感覺。
她以為落入風清越之手便是一隻腳踏入了地獄，不曾想陰差陽錯竟得到這麼多人的善意。
她忍不住彎了眉眼。
嘩嘩嘩——
嘩嘩嘩——
嘩嘩嘩——
風聲，驟起。
遍地落葉都被揚了起來。
塵土被帶起。
程靜書掩住唇鼻，抬眼望去。
“哈哈哈！功夫不負有心人啊！太尉千金，追了一路了，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
“兄弟們，咱們今日有福了。”
“上啊！”
程靜書捏拳，提聲喊著：“小四，老伯，救命啊！”
黑衣人從樹上跳下。
一、二、三、四……
他們有四個人。
清一色的黑色夜行衣，蒙麵，持刀。
他們恰好將她圍在中間，堵住了她能跑的三個方向。
她要麼與他們決一死戰，要麼就隻能走水路逃跑了。
程靜書呼吸急促，佯裝出一副怕極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