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北廷眸光沉沉,那被程靜書好不容易壓抑住的風暴又開始在眸底翻滾。
他召來暗衛徹查此事。
他抱起了楚琳琅,破天荒地沒有嫌棄小姑娘的鼻涕和眼淚。
他啊,再不哄哄這小胖丫頭,他的丫頭也要跟著一起崩潰了。
厲北廷硬著頭皮,不帶任何感情地勸著:“琳琅,別哭了!”
楚琳琅哭得愈發大聲。
厲北廷:……
他歎氣,道:“琳琅,你看,你仙女姐姐回家了。仙女姐姐很厲害的,隻要有他在,誰都不能欺負她的家人朋友。”
“嗚嗚嗚!仙女姐姐!仙女姐姐抱!”楚琳琅伸出手。
程靜書總算稍稍緩過了神。
僵硬的四肢慢慢恢複了知覺。
她看著楚琳琅。
厲北廷空出一隻手牽著她,道:“靜兒,不怕!”
程靜書憋在眸中的眼淚驟然落下。
她慌亂地擦幹,道:“我不怕!我才不怕呢!琳琅,帶路!去看看你哥哥。”
“好!往前麵走……”
“琳琅,除了你哥哥,府上可還有人受傷!?你…你知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問完這話,程靜書自己都覺得荒唐。
她居然心急到向一個這麼小的孩子尋真相。
哪知,楚琳琅開了口,聲音帶著沙啞和顫抖,道:“仙女姐姐,我知道!我…我都看到了…壞人來的時候我正在和程爺爺學寫字,我……”
楚琳琅越是往下說,程靜書的臉色越是發白。
厲北廷一把捂住了楚琳琅的嘴,神情嚴肅了不少,道:“琳琅,靜兒,此事不得再提!”
叮囑完,他仍是覺得不夠,還補了一句:“永遠都不得與任何人提起!”
“為什麼!?”
兩個孩子。
一大一小,如出一轍地問著。
厲北廷道:“禍從口出。此事本王已經知曉,本王會處理!琳琅,你就當今夜沒見過程大人和程夫人;靜兒,你也當什麼都沒聽到。別怕!我在,天塌了也不會讓你扛。暗衛已經出動了,全城也都封鎖了,刺客插翅難逃。”
程靜書的腿全軟了。
她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死死地掐著左手的虎口。
隻有這樣,隻有這種肉體的疼能讓她在滅頂的痛苦中抽出一份神誌,能讓她勉強聽進厲北廷的勸說。
她一直都知道的,哪怕是精神處於崩潰的邊緣,她也知道:王爺是自己人,就算全天下人都要害我,王爺也絕對不會。
她死死地抓緊這根救命稻草,將自己的手、將厲北廷的手摳出了血印卻仍不自知。
她望著厲北廷,毫不遮掩地道出她的脆弱,她說:“我怕!”
所以她明明應該去救人,卻又挪不動步子。
她怕看到不想看到的結局。
她怕重活一世隻是再曆經一次變本加厲的痛苦和絕望,她怕這一世也是鏡中花、也是水中月。
是不是她片刻前歡喜地太過火,所以老天爺才要讓刺客來提醒提醒她。
她還有未報的血海深仇!
在大仇未報之前,她沒有資格享樂,沒有資格幸福。
她怕啊!
真的很怕很怕!
上一世那浸透了石階的血液,那彌漫了整整三天三夜都沒有消散的血腥,還在眼前、鼻翼間揮之不去。
直到管家急匆匆趕來,道:“小姐,老爺在夫人院中,要見你一麵。”
程靜書的脊柱都發了涼。
厲北廷放下楚琳琅,托住程靜書的腰,道:“靜兒,要撐著!你記住,隻要你撐著,程家就不會倒,本王就絕不會允許程家倒!”
程靜書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問管家:“楚陵公子怎麼樣了!?”
“已經請了大夫去救。”
“你去盯著!若楚公子有危,務必來喚我。”
“是。”
程靜書替楚琳琅擦了擦眼淚,道:“胖妞兒,你跟著管家爺爺去陪著哥哥好不好!?”
“嗚嗚嗚,好!琳琅乖,琳琅…琳琅不給仙女姐姐添亂!琳琅會乖乖等著仙女姐姐來找我的!”
程靜書忍不住哽咽。
她抬起頭,望著無邊夜色,逼退眸中淚水,道:“好!”
程靜書在厲北廷的陪同下急匆匆去見程永安夫婦。
一進屋,程靜書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秦斕。
她跪坐在榻前,悲痛到了極致,連一聲“阿娘”都喊不出來了。
喉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程永安道:“書兒,都是為父的錯。刺客的目標是我,你娘替為父擋了一箭,箭上帶毒,無藥可解。”
程靜書的眼淚無聲地往外冒。
她搭上秦斕的脈。
這一刻,世界都安靜了。
她隻聽得到阿娘的脈搏。
她微微閉上眼,再次感受到了蒿儒曾教給她的“上醫治神”的境界。
須臾,她睜開眼,問程永安:“爹爹,你為何篤定無藥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