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看戲的居多。
真正為程靜書捏一把冷汗,替程太尉著急的人屈指可數。
大家都抱著看客的心思,心裏已經開始計較程太尉受女兒牽連被罷黜官職後誰能接替太尉之職。
南齊太尉,這可是個手握實權的高位啊!
隻是不知靜王殿下在這件事上會站在誰那邊。
萬一靜王殿下開口替程太尉父女兩求情呢!?
嘖嘖嘖。
估摸著靜王殿下也會被牽連!
一個剛剛回朝、毫無根基,對伺候的太監宮女都禮待有加的王爺不過就是個頂了個虛職,說話能有幾分分量!?
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如此向來,今日朝堂必有大變。
往後局勢也要隨著今日大變而發生改變了。
皇帝都還沒表態,台下朝臣們已經在各自心中上演了一場又一場的戲了。
“咳咳……”
皇帝的輕咳拉回了朝臣們的思緒。
伺候在旁的宮人很有眼力見兒地送上了溫茶。
皇帝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才開口,道:“程靜書,你可知曉你在說什麼!?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好好想想再開口,若心中沒有什麼主意,朕特許你同你父親去偏殿商議。”
這已經是皇帝很大的讓步了。
若今日開口之人並非太尉千金,這會兒肯定已經被拖出去斬殺了。
皇帝自認為已經給足了程永安麵子。
可惜,程靜書豈是輕易就打退堂鼓的人!?
她既然開了口就想到了後果,就打定了注意要一往無前、不計後果。
她再次磕頭,白皙的額上已現出了突兀的紅。
她道:“陛下,靜王殿下曾告訴臣女,他的父皇是一代賢君,雖流言蜚語荒謬,但殿下從未信過一個字。他說陛下當初送他出宮,必有深意,他說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與先皇後伉儷情深,又豈會拋棄所愛之人孕育的子嗣!?
這麼多年了,殿下從繈褓中的孩子長成如今這般高大儒雅謙恭俊逸的樣子,陛下興許隻是感慨時間過得很快,可您知曉這些年對於殿下而言意味著什麼嗎!?脫離陛下庇佑的這些年,獨自成長的這些年,在黑暗中摸爬滾打卻依然一心向陽的這些年,他經曆了什麼!?
是一輪又一輪的暗殺,是一次又一次地與死亡擦身而過,是沒有一日徹徹底底的安睡,是哭著問何為父何為母,是摔倒了就要自己爬起來,是受傷了就要自己去采藥,是哭了就要自己擦幹眼淚。陛下,您可知,臣女知道這些的時候,心有多疼嗎?
臣女與殿下並無血緣關係,隻是半路相遇,兩心相知就已經心疼成了這樣,那麼作為陛下,作為父親,您的心一定更疼吧!臣女從前不懂事,也曾問過殿下,為何殿下的父親對殿下如此狠心,可殿下狠狠地把臣女斥責了一頓,竟說天威不可犯,不允臣女胡言亂語,他說他的父皇是這世上最偉大的男人,說那些刺殺隻是上天給他的考驗,若他抗住了,他就有了能見到父皇的機會……”
程靜書頓了頓。
她視線投向坐在高位上,身著明黃色龍袍的中年男人。
她觀察著他的神情。
一絲一毫的變化都不願意放過。
她發現皇帝的眼角抽了一下。
程靜書有了底氣,繼續道:“您想想啊,殿下都已經成大成人了,卻跟孩童一般那樣純粹又赤誠地期盼著能見自己的父親一麵。這對於兒時幾乎日日都和家人待在一起的臣女而言,完全無法想象。一個孩子,怎麼想見自己的父母也會這樣難?想了十幾年才終於盼到了您……”
程靜書紅了眼眶。
若說一開始這隻是她的計,想利用皇帝對厲北廷的愧疚、對先皇後的愧疚而達成目的,那麼到現在,她的情緒顯然已經深入其中。
她對厲北廷的心疼不是作假。
兩世了。
她打心底裏心疼這個男人。
她哽咽道:“陛下,臣女鍾情於靜王殿下,所以也從不懷疑殿下的話。殿下說陛下是一代賢君,陛下自然是;殿下說陛下這些年心裏一直都記掛著他,陛下自然是。臣女今日敢在大殿之上,當著文武百官,冒著一死的危險進言,便是仗著陛下乃一代賢君,定不會因臣女告發之人是您的愛子而有所偏頗。”
轟——
朝堂上愈發靜了。
這次,連呼吸都似乎聽不見了。
朝臣們都屏氣凝神。
這小姑娘,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這是找死啊!
她這般威脅陛下,就算此次成了,往後陛下怎會咽得下這口氣!?
陛下總會從其它地方把這口氣找回來!
程永安在官場沉浮多年,早就練就了麵不改色、穩如泰山的能力,可到了此刻,還是狠狠地蹙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