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抵達了戰場。
彎月高懸,清冷遙遠。
這世上的許多事物都是這般,冷眼看著人間的悲歡離合,冷眼瞧著世上的愛恨情仇,譬如太陽、譬如月亮、譬如風、譬如雨……
不過百米的距離,成明山就像被割裂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天地。
一方安寧,仍是她記憶中嬉戲的地方;
一方戰亂,血肉橫飛、硝煙四起。
真的到了此處,她反倒不慌了。
狂跳不止的心也靜了。
最壞的結果就是與厲北廷一同赴死,黃泉路上不會孤單。
這一世,無論去哪裏,碧落還是黃泉,她都追隨。
隻要他在。
程靜書挽韁,奔向戰場。
皇帝的羽林衛見著她,拔劍相攔,道:“程姑娘,陛下有請。”
她看向不遠處被圍得嚴嚴實實的華麗馬車,嗤笑,道:“煩請將軍幫民女給陛下帶句話。民女不才,從諸多民間話本中得出一個結論,原以為八九不離十,便是帝王無情也無心,可今日方知,南齊帝王有情也有心,隻是這情偏了,這心也偏了。我家王爺曠世無雙,若折在這場戰役裏,那麼他的父皇,我們南齊最尊貴的陛下,居首功。”
“你…你這是大不敬,就算你是太尉之女,這也是要砍頭的大罪!”
“砍頭!?我家王爺若是出了事,陛下都萬死難贖其罪。民女還會怕什麼砍頭!?”
“你…你簡直膽大包天。”
“滾開!”
“程姑娘,三思!陛下有言,你若離開,明日你依然是太尉千金,成明山之戰與你無關。”
“噢!?陛下良心發現了!?”
“你別不識好人心。”
“陛下的好心,民女無福消受。”
“你瘋了!”
“既知我是個瘋子,將軍何必擋瘋子的道!?”她眯起眼,神情竟和厲北廷有了七八分相似,冷聲道:“我雖沒什麼功夫,但將軍應該聽聞過,我是個大夫,江湖人稱南齊小神醫,我這荷包裏毒粉迷藥一應俱全,隨意灑那麼一把,傷著將軍,可就別怪我了。”
“你……”
“駕——”程靜書踏馬而去。
這時的她還不知道下一瞬,她會得到什麼,失去什麼。
她還沒找到厲北廷和段秋月,段秋月就先看到了她。
銀發如雪的男人在黑夜裏格外招搖。
循著聲,程靜書很容易就看到了段秋月。
段秋月背著一個人。
那人的輪廓很像……
程靜書呼吸稍緊。
段秋月策馬至她跟前,無奈道:“真的是你!?小鬼,流川沒找到你嗎!?”
“找到了。”
“那就是你不肯同他走。”
“段哥哥,對不起……”
“料到了,不算意外。行了,既然你來了,就把這負累帶走吧!本妖孽何等風姿,本該大殺四方,卻被你家王爺連累,完全施展不開拳腳!倒叫人編排我畏畏縮縮。”
他翻身下馬,將身後暈厥之人放到程靜書的馬上。
程靜書下意識地,去探了探厲北廷的鼻息。
段秋月笑著,嘴角上揚的幅度和從前一模一樣,就像這不是戰場,而是尋常的茶樓酒肆似的……
他還有心情打趣,道:“喂,小鬼!答應過你的事什麼時候食言過!?說過會護著你家王爺,我還能騙你!?怎麼連哥哥都不信了!?”
“沒有,我隻是……”
她隻是太擔心厲北廷了。
“行了!”段秋月摸了摸她的腦袋,替她挽起發,道:“你人也來了,趕緊帶著厲北廷走。厲北廷受了重傷,得及時診治。我給你安排的地方你大概不肯去,你直接回太尉府吧!有太尉大人相護,想必那位是不敢動你的。”
“那你呢!?”
“我?哥哥自然得大殺四方啊!”
“你和我一起走!”
“那怎麼能行!?哥哥是混江湖的,江湖人這輩子就活個名頭,若連個輸贏都沒分辨出,那這場仗不是白打了!?嗯!?乖,快走!別叫哥哥分心。哥哥答應過你,要為你報仇,狠狠教訓厲雲承,這可不是戲言。”
“可是……”
“你今日這麼話這麼多!?不擔心厲北廷了!?哥哥內力恢複了,功力更勝從前,你就不能給哥哥一次揚名立萬的機會!?你不是總勸我要走正道嗎!?今日若功成,哥哥可就是誅妖邪、匡社稷、平戰亂、保太平的功臣了,以後誰還敢辱哥哥是邪魔外道!?這麼好的洗白的機會,哥哥不想放棄。”
程靜書想了想,覺得也對。
可她心底裏,總有那麼幾分不踏實,她仔細想,卻也摸不透這不踏實是源於何。
“小鬼,再不走,厲北廷的血都要流幹了…你怎麼回事!?該不會是在今夜才發現你真正愛著的人是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