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菀若心裏“咯噔”一聲,似乎是有所動容。剛打算再往深裏問詢,杜晟瑞卻已經不再繼續講,而是快速轉了話頭,“對了,菀若,你今兒個為何因為一個庶女而置氣?”
杜晟瑞從小便錦衣玉食慣了,又是丞相府裏的嫡長子,乃是寵慣著長大的,自然眼高於頂。他覺得庶妹都是身份卑微又下賤的,不管是誰,都比不上自己的嫡妹杜菀若,一眾庶妹也都對她謹言慎行。可那個杜純竟然沒有絲毫的恭順之意,令杜晟瑞心裏有些不滿。若論母親的狠戾能力,為何會允許區區一個庶女對菀若耀武揚威呢?
一聽兄長談論花園那件事,杜菀若登時麵色一沉,“杜純那個賤貨!她現在被祖母寵慣著,而且很能哄騙祖母開心。你也曉得,祖母向來不大親近我們,隻溺愛三嬸娘和那個三弟杜晟冬,而對母親和咱們,則總是淡淡的。現在祖母一味地保杜純周全,母親又能怎麼辦?隻等任由她張狂著了。”
更何況,昨日沒有陷害杜純成功,反而令父親心中起疑,如今她們就更加不可以再擅作決定了。
杜晟瑞細細思量了一會兒,冷冷地說道:“在山野村莊裏生活過的女子上不得台麵,沒學問更不知禮儀,菀若,你不必跟她一般見識便是!”
“大哥,你是不曉得,所以才說得這樣簡單,菀若都要被杜純給折磨透了!我巴巴地盼著你快些回家,好幫我狠狠地教訓教訓她呢!”杜菀若梨花帶雨的哽咽道,雙眸裏滿含著委屈,咬牙切齒地說道。
杜晟瑞疼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過是教訓一個庶妹而已,輕巧得很。妹妹,你不必再氣餒,反而身心都不安寧。大哥答應幫你便是,一定會讓你好好地出口惡氣的。”
杜菀若目光微微眯起,她走在屋子裏,任憑襖裙摩擦出輕微的聲響,半晌,倏然回過頭盯著杜晟瑞,“大哥,我不止要出口惡氣,更要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自幼開始,就沒人能如此騎在她頭上撒野,她也絕對不會允許杜純繼續在丞相府裏作威作福的!
杜晟瑞驚愕地看向她,他還從未見過杜菀若的臉上顯現如此恐怖的狠戾模樣,與那一副驚為天人的容顏形成鮮明的對比。
“好。你先不要焦躁,且讓我慢慢琢磨出一個陷害杜純的好計謀來,咱們好好地實施一番。”良久,杜晟瑞意味深長地說道。
聽大哥這樣一說,杜菀若總算是舒展開緊皺的眉頭,露出些許別有深意的笑容。
須臾,寒竹院。
杜晟瑞走進花廳內,一眼便瞧見老太太正斜倚在長長地軟榻上,身穿襖裙貂絨夾襖的杜純則坐在她的旁邊,正緩緩地幫老太太揉捏胳膊和腿,時不時地仰起頭與老太太笑著說上一句。
三夫人薛氏則坐在老太太的下首旁邊,手裏端著一杯青花瓷邊的茶盞,恭敬地遞給老太太,也偶爾與老太太笑談。
而母親安氏與杜菀若等幾位姐妹以及二房的嬸娘和三妹杜芬芳都坐在離她們稍微遠一些的座位上。
老太太身旁坐著什麼人,那都得是頗有一番說法的,向來也最得老太太的喜愛。
杜晟瑞不禁微微蹙眉,見到這副場景,他心中便想起杜菀若的話。杜純身為一個庶女,似乎真的太獨特受寵了,居然能夠如此令老太太稀罕。
他剛剛把思緒斂好,便看到老太太正看向自己這裏,連忙把心裏的念頭壓下來,走上前請安問好。
老太太笑容可掬地抬起手拉著他,從上到下看了一番後,滿意地說道:“晟瑞在外麵漂泊了這麼久,如今越來越有氣質了。”
杜晟瑞謙恭地笑了笑,“祖母,本來父親年前也不讓我回來了。我派人捎信與父親說,實在是對祖母和母親想念得緊,父親才答應讓我回來。這次晟瑞從萬州特地來回來的特產,皇宮裏的貴人主子們也十分喜歡,是金玉五香驢肉,特地給祖母享用的。”
老太太一聽,立即眉開眼笑,“好孫兒,真難為你如此孝順我了。”
杜晟瑞也不驕傲,溫聲回答:“祖母,驢肉補氣養血,養心安神,,宮中的貴人主子們包括太後娘娘都很喜歡食用它,每年都是由萬州專門進貢到皇宮內,再洗淨、煎炒烹炸之後,製成功效甚多的五香驢肉。俗話說得好: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要想健康長壽,就吃驢肉、喝驢湯,定能長命百歲。”
老太太的笑容越發飽含欣慰,對杜晟瑞無微不至的孝心很是滿意。
杜菀若掩唇輕笑,狀似不經意地問向杜純:“可不是嗎?這驢肉還很有講究呢。世間流傳一段佳話,成就美麗女子的有三件至寶,二妹,你可聽說過?”
杜純心中一動,見杜菀若把話頭移向她的身上,含笑回答:“請大姐不吝賜教。”
杜菀若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微微揚起下巴,婉約得體地說道:“木瓜豐胸,木耳瘦身,驢肉養顏。就連名貴的阿膠,也乃是用驢皮熬製出來的,補血護膚養顏,功效甚深。所以,人們才會把驢肉比作天上的龍肉,實屬珍品。”
聞言,杜菱芝立即隨聲附和道:“大姐真是知道得透徹,我們這些俗人素日隻曉得食用,卻不曉得還有這番說辭呢。”
杜純緩緩垂眸,溫聲說道:“大姐好才華,純兒自幼不曾讀過多少書,知識也很淺薄……”
不等她說完,老太太已經笑著打斷了她:“姑娘家讀那些個繁文縟節的書有何用?善解人意又懂得孝敬長輩便足以,太文縐縐的也令人厭煩得很。”
杜菀若登時臉色微紅,尷尬地笑了笑,柔聲說道:“祖母說得很對。”
杜晟瑞的視線瞬間攫住泰然處之的杜純臉上,心中發狠地想到,她確實是不能再繼續在活下去了!
晌午過後,杜晟瑞獨自走到了染冬院內。
三言兩語便把守門的婆子打發掉了,杜晟瑞向院子裏走去,在走廊處瞧見一個身穿粉色夾襖的丫鬟正靠著大紅漆柱子坐在欄杆上,與另一位穿著青藍色對襟衣裳的丫鬟說著些什麼。
“蘭茹姐,你繡的是哪種花色啊?”那丫鬟好奇地問道。
坐在欄杆上的蘭茹嫣然淺笑,抬起手把自己正在努力做著的活計遞給她瞧了瞧。
杜晟瑞的眼神向來最敏銳,一眼便看到那四四方方的白帕上,正繡著一對比翼雙飛鳥,正相視著對方在白帕的藍天白雲上愜意的飛翔,活像是真的一般。
那小丫鬟低呼一聲,隨即打趣地說道:“原來蘭茹姐是想著許婆家啦!等有機會時你跟二小姐說上幾句,想必她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蘭茹一聽,麵色瞬間有些燒熱,她把手帕收回來,沒好氣地打了那丫鬟一下,嗔道:“呸!休得胡言亂語!”
蘭茹比杜純要年長兩歲,如今剛剛及笄,臉也已經長開了,越發生得白淨可人,尖尖的下巴,櫻桃小口,笑起來時麵若桃花,甚是惹人憐愛。
杜晟瑞下意識地向她望過去,心裏忽然微微一動。
那小丫鬟抹了抹自己的臉蛋,笑嘻嘻地說道:“你就不要覺得羞羞臉了,二小姐絕對會幫你選個好婆家的!”
蘭茹一聽,臉上的笑意瞬間就變得有些苦澀,無奈地輕歎道:“二小姐自己的親事她都無法左右,又怎麼會顧得過來下人呢。”
小丫鬟怔忡地呆住了,張了張口想說些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誠如蘭茹所說,二小姐本就是個庶女,即便有老太太疼愛著,卻被大夫人所嫌棄,以後的親事估計會不盡人意。既然二小姐都不能如意,丫鬟們又怎麼會謀得好夫婿?
蘭茹無奈地搖了搖頭,眉頭上顯現出苦惱的神色。
募地,一道重重地腳步聲傳來,那人還輕咳了一下。蘭茹一下子就慌了,連忙看過去。隻見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正站在那裏,麵色忽然有些燒紅,連忙站起來福身道,“奴婢見過大少爺。”
“嗯。”杜晟瑞溫潤地應了一聲,深深地看向蘭茹,“你叫蘭茹?”
蘭茹的臉更加燒熱,小聲地回答:“回稟大少爺,是的,奴婢是二小姐跟前的大丫鬟蘭茹。敢問大少爺是來見二小姐的嗎?”
杜晟瑞真的是打算去見杜純的,但看到剛才那一幕後,他心裏便改了念頭,微笑的說道:“倒也不是,我方才一不留神把一枚玉佩丟在了這一帶,所以想讓二妹吩咐個丫鬟跟我一起去找找。”
蘭茹脆聲一笑,“奴婢直接幫您去找就可以,請問大少爺的玉佩大概是丟在何處了?”
“在你們染冬院前麵的那花園附近。”杜晟瑞隨口說道。
蘭茹點了點頭,隨著杜晟瑞一起走向外麵。小丫鬟小心翼翼地看過去,微微蹙眉,轉身快速撩起裙擺向房裏奔去。
杜純正坐在桌前與白鸞說些家常話,白鸞溫聲道:“老太太平時不怎麼挑食,可在吃食上,向來都是很挑剔的。就好像在食用魚時,老太太向來都是挑著最有營養的魚頭來吃;在吃豬肉時,也會隻食用豬運動最多的後腿上部。饒是一些青菜,她也是撿著比較有營養又很有味道的來享用。不過,在所有的膳食中,老太太最愛吃的便是五香驢肉。而且這五香驢肉要比一般府邸裏要做得更加步驟繁瑣,不但要清洗數次,還要把裏麵的內髒一一摘出去。然後再放入年久的陶罐中,先用大火把肉的腥氣去掉,然後再用文火小心地煮上四天,驢肉才會更美味可口。還有那驢湯……”
聽她這樣一說,杜純不禁微微頷首。且不說別的,杜晟瑞這般照顧到老太太的喜好,禮物雖輕,但是分量很重。老太太最稀罕的便是品茶和吃驢肉,而杜晟瑞此舉,絕對說明他是個非常睿智之人。
忽然,門口處有個小丫鬟向裏麵望來望去的。
杜純目光一凜,朝她銳利地掃過去。那小丫鬟渾身一哆嗦,匆忙垂下頭。
白鸞見狀,揚聲嗬斥道:“哪個冒失鬼在門口?還不快進來向二小姐回話!”
小丫頭戰戰兢兢地走上前,跪在地上叩頭後,小心翼翼地說道:“二小姐,奴婢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