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笙是在醫院醒過來的。
兩天前,他昏睡在雪地裏,被雪覆蓋了身體。
幸好黎海林看見了,將他及時送了醫院,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這兩天,唐穎一直都提心吊膽的,一方麵希望他暫時不要醒過來,怕他醒過來又會消化不了這樣的噩耗,但是一方麵又盼著他醒過來,萬一他真的就這麼一睡不醒了怎麼辦?
兩天了都還沒醒,唐穎越發的擔憂,跑去問醫生,醫生說是傷心過度,受了巨大的打擊才會這樣,他也不清楚到底什麼時候會醒。
唐穎和高承瑞商量著將蘇瑾笙送回美國去醫治,正好也離開蘇城這個傷心地,結果這時候,蘇瑾笙醒過來了。
唐穎本來以為蘇瑾笙醒來鐵定又是一番鬧騰,可沒想到的是,蘇瑾笙蒼白的麵色上,除了平靜還是平靜。
“崽崽,醒了啊。”唐穎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聲音很輕,生怕驚到了他,“媽給你倒水。”
蘇瑾笙半天沒有反應,往日裏熠熠生輝的深邃眸子,此時隻剩下暗淡灰沉,呆滯無光,視線毫無焦點。
過了好半響,他才扯了扯嘴唇,艱難吐出幾個字,“她下葬了嗎?”
他的聲音嘶啞又顫抖,無力又滄桑。
唐穎咽了咽唾沫,於心不忍的點了點頭,“下葬了。”
然後,氣氛再一次歸於死寂。
蘇瑾笙依舊麵不改色,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喜怒,這安靜的模樣,倒讓唐穎不踏實得很,“崽崽,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你——”
“媽,我沒事,回家吧。”
唐穎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蘇瑾笙淡漠得毫無波瀾的話語打斷。
唐穎仔細觀察著蘇瑾笙,發現蘇瑾笙真的看起來就跟個沒事人一樣,不吵不鬧,哪還有那天的悲痛欲絕狀。
難不成他真的這麼快就走出來了?
然而事實證明,唐穎這樣的想法,大錯特錯。
蘇瑾笙非但沒走出來,反而越陷越深,沉浸在回憶裏難以自拔,把自己困在了死胡同。
黎傾城出租屋裏的東西全被送到了別墅,他每天都將自己關在他和黎傾城的臥室裏,對著黎傾城的東西怔怔發呆。
每天不吃飯,就抱著酒瓶子不停的灌,喝得爛醉如泥,醉生夢死。
喝醉了睡死過去,醒了之後又接著喝。
抽煙抽到咳嗽,咳得吐了血。
他完全一副不把自己折騰死不罷休的架勢。
唐穎實在看不下去了,找出了臥室的鑰匙。
一打開門,撲麵而來的是嗆人的煙霧。
整個屋子,烏煙瘴氣。
一股股令人作嘔的煙酒味彌漫開來。
房間裏光線很暗,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剛邁步走進房間,一個酒瓶子就滾到了唐穎的腳邊。
沿路望去,酒瓶子遍地都是。
蘇瑾笙癱坐在床腳,還昂頭往肚子裏灌酒。
黎傾城已經死了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他就是這麼半死不活的過來的。
黎傾城死了,蘇瑾笙的魂兒也跟著她去了。
眼睜睜的看著蘇瑾笙折磨自己,唐穎心裏難受得如刀絞一樣。
她快步走過去,將窗簾唰的拉開。
窗外明媚又和熙的陽光突出重圍似的,射進屋子,趕走了所有黑暗和陰霾。
也將蘇瑾笙的狼狽不堪全然暴露無遺。
他還穿著那天從醫院回來時的衣服,全是褶皺。
頭發亂七八糟,臉色白得像死人,眼窩發黑,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無神又猙獰。
原本就削尖的下巴,更是尖了,冒出了深深的胡茬兒,憔悴又頹喪。
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顴骨突起,眼窩更是凹得嚇人。
突然的光線讓他不適應極了,像是吸血鬼見了光,抗拒般的抬手擋住光線,“拉上!”
他的聲音啞到了極致,含糊不清。
“你去照照鏡子,你現在成什麼樣兒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唐穎痛心的說道。
蘇瑾笙沒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去將窗簾拉上。
唐穎又氣又心疼,他身上哪還有以往意氣風發的自信影子,隻剩下頹廢和墮落。
“黎傾城死了,你難不成要這樣過一輩子?!”唐穎又抬手把窗簾拉開,拔高了音量,想要吼醒他,“她死了,你就算折磨自己,她也不可能活過來!”
“死”這個字眼,像是終於在他死寂的心湖裏激起了波瀾,唐穎的下一句話徹底激起千層駭浪。
“全世界又不是隻有她一個女人!她都死了你還守著她幹嘛?你能不能振作一點?她肯定也不希望你這樣行屍走肉的活著!”
“出去!”蘇瑾笙平靜的麵孔終於被撕破,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沉痛,唐穎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黎傾城死了,死得透透的了,他的心像是被刀紮一樣,疼得撕心裂肺,他忽的站起身,抓著唐穎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拖,“滾出去!別他媽管我!”
哪還有什麼長輩之分,哪還有什麼理智可言。
隻想把唐穎給趕出去。
“砰”的一聲。
房門被重重關上。
蘇瑾笙靠著門,無力的癱坐下來,急促的呼吸著,頭痛得快要炸開了。
唐穎跟他說,振作?
怎麼振作?
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重新開始,好好生活嗎?
他做不到,怎麼都做不到。
至今都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
如今想要見她一麵,隻能去夢裏。
他想睡覺,想去夢裏找她,卻又怎麼都睡不著,隻能喝酒,喝醉了就能睡著了。
他拚命的抽煙,固執的等著她責備的聲音,告訴他:不準再抽煙了!
可他就算往死裏抽,也等不到她來罵他一句。
這種絕望,真的疼得死去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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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穎被蘇瑾笙給轟了出來,被他這過激的態度弄得傷心欲絕。
唐穎站在門口暗自落淚,一哭便更加不可收拾,林媽也不敢多說什麼,不停的搖頭。
就在這時,剛剛還緊閉的門,突然間被蘇瑾笙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