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再不抓緊一些,當初那個含羞帶怯喊著“頃哥哥”的小姑娘便會隨風湮滅。
容妙兒看出身邊男人的遲疑,心頭警鈴大作,一掐大腿,眼底的淚水將落不落。
“夫君……姐姐定也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了。”
這一聲叫得酥軟,尤其尾音綿綿密密地打了幾個轉。
趙頃失望地看向容嬙:“這個時候,妙兒還在為你說話。”
“你呢?我真是瞎了眼,當初為何沒有聽從家裏的意思退親!”
這話好似一把尖刀狠狠紮在心頭,鮮血淋漓。
虧她還傻傻以為,不退婚是因為趙頃對她有情。
容嬙慢慢挺直瘦得過分的脊背,回身望向趙頃,冬夜寒風從門縫中吹入,撥亂青絲。
所有的話語倏地止住,趙頃看見她蒼白的麵頰,以及眼底那抹灰暗而決絕的光。
心裏忽而有些不安。
“未曾退親,亦是我最後悔的事。”
容嬙目光落向容妙兒隆起的腹部,慢慢勾起了唇,眼底卻似結了一層冰。
“母憑子貴?做夢。”
說罷在眾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猛地起身,帶著無邊絕望一頭撞向桌角。
那纖瘦的身子不知如何有這樣大的衝勁,桌案上的供品搖晃散落,香燭傾倒。
容妙兒尖叫著連連後退,嚇得花容失色,隨即怒從心起。
“嬙兒——”
趙頃反應過來,衝上去,卻隻能看著她軟倒在地,逐漸了無生氣。
鮮血流了一地,染紅女子素雅衣袂,似冬夜裏開了滿地的梅花。
*
“小姐?小姐?”
丫鬟急切的呼聲越來越近。
容嬙猛地睜開眼,從床榻上坐起,胸脯起伏,驚疑未定。
香汗暈濕鬢邊碎發,淩亂地貼在臉頰。
千醉忙拿帕子替她擦了擦汗,心疼道:“小姐又做噩夢了?”
半晌,床榻上的美人才點了點頭。
抬眼,環視屋內熟悉的擺設布局,是她在容侯府的房間。
容嬙鬆了口氣。
她又做關於前世的夢了。
坐在梳妝鏡前,餘光瞥見外頭綠意盎然的庭院,窗台下的大水缸,裏頭漂了幾片荷葉,才將將結出一個水紅色的花苞。
這會子才入夏,離她嫁入相府還有一段日子。
鏡中的女子花容月貌,雪腮紅唇,眼兒勾著流轉光彩。
尤其右眼下一顆黑色淚痣,落在雪白肌膚上,好似名家筆下神來之筆。
“什麼時辰了?”
她開口,聲音清甜婉轉,還帶著一絲剛睡醒時的沙啞慵懶,入骨柔媚,如人間驪音。
從前容妙兒那夥人,少不得背後說她狐狸成精,靡靡之音。
容嬙甚是羞恥,人前便更不好意思開口,非要說話,也是極盡刻板壓製。
如今想想,左右也是要被說的,何必在意那些個碎嘴玩意兒。
“小姐這一覺睡得久了些,快巳時了。”
穿上百蝶穿花雲緞裙,戴上紅玉步搖,眉間描一朵紅色桃花。
千醉怔愣了半天,險些認不出來眼前美豔絕倫的女子。
自妙兒小姐回府,小姐日漸憔悴,莫說精心打扮,便是說話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容家人不快。
外頭說的就更難聽了,什麼草雞終究變不成鳳凰、什麼魚目難比珍珠。
她真該讓那些嚼舌根的來看看!
她家小姐絕對當的起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
容嬙看著鏡子,恍然哂笑一聲。
她都忘了,原來自己也有副好皮囊,前世蹉跎光陰,實在辜負許多,
“小姐……”千醉想起什麼,試探道,“趙公子好像來府裏了,您……要去見見嗎?”
說罷悄悄看著她臉色,心裏直打鼓。
自真假千金一事鬧開後,相府那邊的態度也變得冷淡了不少。
明眼人都知道,容嬙怕是遲早要被退親。
畢竟誰會放著真的不要,去娶一個冒牌貨?
容嬙眼底掠過一抹冷漠,麵上卻是微微笑:“趙公子登門拜訪,我自然要去。”
趙頃這麼一大早登門,除了婚約,她想不到別的緣由。
想起前世受過的苦,被汙蔑中傷的憤懣無力,看著丈夫與人苟合的氣憤屈辱,識人不清的悲慘後果。
還有死前呼嘯而入的寒風。
她不想再經曆一遍。
這個親,一定要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