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玉寧被關押在竹林之中,已經過了一個月。她之所以清楚日子,是因為,綠油油的竹林已經從青色轉換成了蒼涼的黃。
轉眼,秋天便要盡了。
每當玉寧打開窗,便是紛紛落葉,滿目蒼痍。風輕輕一刮,衰老幹枯的竹葉便片片飄散,在玉寧的眼前飛舞盤旋。
玉寧望著這蕭索的美,聽著竹林日漸蒼老的低吟聲,時時便會忘記秋風意寒,就這麼倚在窗邊,一看便是一整天。窗外正在進行著四季交替的儀式,窗內,佳人卻是若有所思。
這一日,她又是如此。
手中的書,這麼多個日夜以來,卻還沒翻過五頁。手中雖然有書,心卻不在此。她總是會隨著風聲漸漸將思緒拉到遠處,拉回過去,想著那些現在不應該再去想的過往。
突然,幾滴冰冷打在她臉上,再是透過衣衫,冷著她的肌膚。玉寧回神望天,黑夜之中,什麼都看不到。隻是偶爾有閃電劃過,映出竹林狂風亂舞的模樣。
玉寧聽著這秋末的冷雨打在屋頂上,落在竹林中,分明是琵琶金線錚錚作響,鼓鳴震天催人上馬。
風,刮得越來越猛烈。
玉寧心裏一緊,無端端地覺得有些怕,想都沒想便關上了窗,將那電閃雷鳴、雷雨交加的夜晚完全從自己的眼前驅除了。
屋裏,是黑漆漆的一片。
玉寧背抵著窗欞,過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這一片混沌。
緩緩地,油燈,在玉寧細致的嗬護下迎風點燃。
好不容易有了生氣的火苗,被風刮得呼呼作響。看得玉寧膽戰心驚,她轉身又將竹門上的簾子拉了下來,將整個竹門的縫隙堵了個嚴嚴實實。
轉頭看去,豆大的火苗不再跳躍,這才放心坐到了床榻上。
雖然秋末很寒冷,但是坐在這小小的竹屋間,竟然沒有感到一絲冷意。
一定要說,這些都是允鎏的功勞。
自從那一日拿著賬簿前來興師問罪,之後允鎏總會隔三差五的來幾趟,或告訴她,福生已經送了回去;或告訴她,順天府的人還在廢墟上轉悠,或幹脆便是相對無言,與她一起看著竹林日落,感受著晚風輕拂。
後來,允鎏便不常來了。大概是發現,玉寧根本就是個軟硬不吃的人,沉默仿佛已經成為了她的防身武器,與其將時間花費在她身上,倒不如去做些別的事情。所以,雖然那些對於玉寧來說極其陌生的下屬送來了暖被,送來了香爐火盆,送來了一切允鎏想得到的,玉寧又缺了的東西,可是,玉寧卻一直沒有再能見到她最想見的允鎏。
要說不害怕,是假的。
她確實是怕了。
怕自己人算不如天算,最後消逝在這個僻靜的地方卻沒有任何人知道。
她更怕自己在有生之年,不能再得到允鎏眼中的那一絲溫柔。
所以,她守著那個秘密,實在忍得太難受。
好幾次望著允鎏痛苦掙紮的眼神,看著他在權貴之中拚命周旋,她便想脫口而出,不管不顧。
可是,她不能。
救人就倒底,擺著指頭算來,光是一個月的時間,也不知道琳琅有沒有安排妥當,更不知道左相有沒有消除對她的疑慮,對於她將抱著一切秘密緘口不言深信不疑。
而這一切,卻是決定自己能不能說出來的關鍵。
更重要的是,被關在這裏,她都無法聯係少爺。更別說,知曉少爺那邊的進度了。
玉寧對著油燈吹了一口氣,燈滅了,雨還在下,甚至更加猛烈。讓躺在床榻上的玉寧有著屋子在劇烈搖晃的錯覺。她睜眼瞧著一團黑暗,聽著雨聲竟然有了些絲睡意,朦朦朧朧之間,似乎是聽到了敲窗聲。
玉寧翻了個身,沒有理。
可是,這敲窗聲規則而有韻律,敲三下,便停一陣。與那些雜亂無章的雨點擊打的聲音截然不同。
玉寧一下坐起,狐疑地瞧著窗戶。
果然,敲擊的聲音又響了。
三下之後,又是一陣停頓。
之後,再繼續。
“誰?”
玉寧輕輕問道,隻是房間裏頭太靜,寂靜將她的聲音放大了好幾倍。聽在玉寧耳裏,更是多出了幾分詭異。
外麵的人不答,又在繼續敲窗。
“是誰!!”
玉寧被恐懼侵蝕著,氣急敗壞地叫出了聲。
這一下,敲擊聲果真停了。
一陣沉寂之後,代替它再次響起的是個男人的聲音,甚是溫柔。
“……是我,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