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托一踏進三清觀裏的竹林,沒有走幾步,便遠遠瞧見了玉寧。
她一身白衣,綴著些嫩紅,穿著的正是允鎏給她挑的新衣服。眼下陽光還算可人,即便是光著腳踏在光滑的竹板之上,感到的也隻是怡人的清涼。
此刻,玉寧就是窩在竹廊一角,赤足薄衫,懷裏抱著幾本書,手裏把玩著幾絲鮮嫩的竹葉,眼裏看著的是竹林一派複蘇的夏景。
布托輕輕走到竹屋前,卻躊躇徘徊,不敢再向前一步。在他看來,這樣的景象是那般美好平靜,怎樣他都不願意去打擾。
正在猶豫間,玉寧忽然睜開了眼睛,惺忪的睡眼眨了幾下,見布托正站在竹屋邊上,連忙坐正了身子。
“布托?對不住,許是剛才太舒服,看著看著書,倒是睡著了。”
玉寧臉色微紅,一邊說著一邊更是拉緊了蓋在身上的薄被,她是怕,怕布托看出了什麼端倪。更怕允鎏知道了些什麼本不打算讓他知道的事。
“沈姑娘……主子讓小的帶了些東西給您……他忽然有事,來不成了,還請沈姑娘不要見怪。”
布托老實地重複著早就已經在心裏說過若幹遍的說辭,隻是話還未說完,他便越是心虛。一想到主子所謂的突然有事,就是不得已留下去陪伴他的未婚妻,他就對玉寧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內疚感。
每當看著沈姑娘那一對會說話的眼眸,清澈得更是讓他透不過氣來。
“……哦,既然是有事,還是事情重要些,我這兒,何時都能來的。”
不知怎的,聽到允鎏沒有過來,玉寧心裏竟然還鬆了一口氣。捂著肚子的手也隨之放鬆了下來,隻是輕鬆過後,心裏卻更是空蕩蕩的,怎麼也填不滿。
仿佛就在一瞬間,她失去了支持笑容的能力。小臉上的梨渦越來越淺,最後淹沒在白嫩的肌膚裏。
布托見玉寧沒有再搭腔,隻是一味地低著頭發呆。他無可奈何之餘,便也隻好選擇默默做事,將允鎏囑咐他帶來的東西一件件放進竹屋裏。
玉寧抬頭,見著一個一個精美的禮盒又開始堆積在小小的竹屋之中,思緒紛亂。
可能允鎏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他不僅不知道她已經有了身孕,不知道她曾經有多少個夜晚是捧著那隻玉玲瓏自言自語到後半夜才有睡意,更不知道而今他不僅占據了這個女人的整個生命,就連是在這女人的夢裏,都是會有他的出現。
或笑或鬧,或哭或怨。
這些苦與樂都是為了他而存在。
雖然說,這些事情玉寧從未向外人提起過,最親近的醒兒也被她勒令不準向外透露半個字,他的一無所知也應該在情理之中。
可是,雖然是在情理之中,卻是在她接受之外。
玉寧靜靜看著布托走進走出,卻對這些身外之物提不起一點興趣。
今日她為何要穿新衣?
因為她知道他會來。
她為了能夠第一時間瞧見她,曾經癡傻地就站在竹園那扇鎖著的小門邊等候,露水沾濕了她的衣裳,被風一吹,冷得她瑟瑟發抖。
若不是醒兒拿她腹中孩兒的安全做勸說,也許在布托來的時候,她還是會站在那兒吧。
沒想到,夢中有他,一覺醒來,卻發現隻是夢一場。
早知如此,不如這般渾噩睡去,也好過在此獨自傷懷,可他卻全然不知的好。
玉寧苦笑了一下,不自覺地又開始輕輕撫弄著小腹,每摸一下,都是充滿愛意的。
想到允鎏的婚期,她是有著撕心裂肺的疼的,隻是這苦痛竟然連醒兒都不能明言,因為它還牽扯到自己對那個忽倫王府的複雜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