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玉寧手中的種子還沒來得及放入土壤之中,允鎏便在一個傍晚帶著布托與滿心的不舍離開了赫那拉王府。
隻是他離開的時候,玉寧卻因為身份問題不能將之送到門口。那一天,她便是坐在滿院的白梅之中,望著承德的方向,默默無語。
梅奧芬芳,花香撲鼻。
隻是香飄之後,卻帶不走她滿心的惆悵。
允鎏一走,玉寧忽然就覺得不安起來。她在黯然失落的情況下還要想著應該怎麼一人麵對以後的王府生活。
思量間,便想到了自己的表哥,白鴻與無月。
隻是現下自己又是孤身一人,可是內城卻還是那個內城。再加上布托已經隨著允鎏一起遠去承德,放眼整個王府又有誰可以出入內城自由又不被人懷疑呢?
自己因為有了允鎏的孩子,赫那拉王府的子嗣已在風頭浪尖,實在不適宜再有什麼把柄被人抓到。特別是在允鎏不在的情況下。
玉寧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謹慎卻又對周圍的一切恐懼。因為她現在並非是純粹的一個人而已,因為她很想好好地保護自己,待到允鎏回來的時候,她才不會負了那句諾言。
寧兒,會好生等你。等你回來。
又一日,玉寧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是坐到了夕陽西下。還是那一天的位置,還是那一天心裏想過的那些事。這一天,又是這般蹉跎下去了。
“哎……”
她輕輕一聲歎,一手拿著未繡完的金線紅布,一手扶著廊柱便想靠著一個人的力量回房間裏。
“啊,沈姑娘。”
顯得有些稚嫩和怯懦的聲音在玉寧耳邊響起,隨之而來的是撲鼻的香味。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玉寧就已經被一個人給扶住了。
“晚春,你來了?怎麼?又是偷了什麼東西過來?”
玉寧在她的幫助下挺著大肚子緩緩往暖塌邊移動,坐下之後,她還努了努嘴,意指晚春手裏的那盤小菜。
“沈姑娘,瞧您說的。可不是晚春偷的,是大房那邊想吃些時蔬,大師傅炒得多了,怕少福晉不喜看,就乘出來了些。既然這盤菜已自由,又何必任其放在一旁發臭變冷,豈不是暴殄天物?”
晚春嘻嘻笑著,便將這盤清新可人的小菜放上了桌。
“所以啊,我就帶過來,給沈姑娘嚐嚐了。夥房那邊還有些菜肴,我過來的時候醒兒姐姐已經去端了。沈姑娘,等一會兒你就可以吃飯了。可一定要多吃點,別餓壞了我們的小貝子啊。”
玉寧無奈一笑,看著晚春四處忙碌。
“天天便說吃,我這都要吃得走樣了,還要我可怎麼多吃啊……晚春,你歇會吧,這裏醒兒可以忙活,我也可以打理。你不必如此勞心勞力的。”
“沈姑娘是說得哪兒的話,這點小活哪還能勞煩沈姑娘去做?晚春一個人便好了。”
小丫頭片子笑得心無城府,看在玉寧眼裏,心情複雜。
“晚春啊,別瞎忙了,坐吧。”
玉寧忽然拉住了她,讓她坐在自己對麵。
“沈姑娘,這怎麼使得……晚春……”
“叫你坐你便坐吧。在我這兒,可沒那麼多規矩。這也是你自己說的不是麼?”
晚春聽罷,靦腆一笑,乖乖地坐在了玉寧對麵。
“……晚春,平常你來一下兩下我沒說什麼。隻是這幾日不比尋常,大貝勒不在家,我又並非是名正言順的府中女眷,你能夠少來便少來一些吧。這對你,隻有好處,可沒壞處。”
玉寧瞧了晚春半天,發現前些日子落在她臉上的傷痕還未完全消除,也並沒有變淡,反而顏色有些發暗。玉寧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沈姑娘怎麼又說這件事情了……之前不是都好好地麼……”
晚春一愣,有些委屈地囁嚅著。
“我不討厭你,反而我很喜歡你,也很敬重你。晚春你不單單隻是一個下人,當你說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話來的時候,我便知道,你是個可以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的人。這點很重要,也很好。可是人活在這世上,不是隻要做到問心無愧便可以的了。晚春,我想看著你好,不想連累你……才對你說了這些話,並非是為了趕你走,或者是其他什麼。你可千萬別往壞處想啊。”
玉寧淡淡一笑,晚春聽著這些話眼眶卻已經微微發紅了。
“沈姑娘,奴婢明白,奴婢也是從小就在王府裏長大,又怎麼會不明白。隻是奴婢清楚,如若像沈姑娘這樣的人都不值得去好好伺候,天下就沒有去值得伺候的好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