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她,她死了?”魯智深一聲大叫,身子一縱跳起來,跟著把板凳帶倒了,然後,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哇哇大哭,“你怎麼就死了呢?為什麼不讓我們跟你一起去殺敵呢?”
“我們跟他們不是一路人啊……”王進也悲切地說,“如果,我們還在邊關,一定不會逃離,也會在殺熊嶺戰死……”
“誰說的?憑我們兩個的武功,誰能打得過?一定戰無不勝,就是馬革裹屍,也比現在好!打來打去,也不是報國,也不是為家!都是當朝廷的工具啊——”魯智深為了心中的戀人痛哭,也為自己當前的命運嚎啕。
王進點點頭:“是的,宋江想招安,但他文不能武不就,隻是借此曲線升官。騙了那麼多人上梁山,又說是為了兄弟揚眉吐氣而求招安。口口聲聲為了全大忠大義,為了攻外敵守邊關,結果打的是自家兄弟——同是農民軍的方臘。你能說他不是為自己是為梁山?所以,這樣的戰爭,早點結束好。”
“灑家早就說不該招安!朝廷本就奸臣當道,地方更是貪官當道。當朝皇帝毫無主見,重佞輕賢,懦弱膽小……弄得民不聊生。對這樣腐敗朝廷與庸君,還要效以愚忠嗎?早就應該推翻了。”
油燈下,王進的眼睛爍爍閃亮,說:“就憑你這話,就該滅九族。”
魯智深不哭了,以為他反對自己說法,據理力爭:“難道灑家說錯了?就拿你我來說,都曾為官,忠心耿耿,盡心盡責。結果如何,不是被奸臣陷害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就是受盡折磨,逼上梁山。既然都反了,有了前車之鑒,為何還要招安?說什麼怕百姓遭受戰火之災,我說是狗屁!長痛不如短痛,還不如重振山河,讓百姓早日脫離苦海……你說對不對?”
“問我做什麼?你已經接受招安,我已經脫離紅塵。不招安,你以為就宋江那德性能得天下?”一個魯莽漢子,在血與火的洗禮中,漸漸成熟起來了,王進有幾分欣慰,但依然笑他不理智,“是林衝能當皇帝?抑或你能坐江山?”
在交結的朋友中,林衝太孤傲,太陰鬱;史進太年輕,太風流;武鬆太凶殘,太暴烈……隻有這王進,盡管神秘莫測,但隱忍理智,說得在理,幾次相遇,幾次詳談,讓他收獲不小。聽他說到這裏,智深頭搖晃得如撥浪鼓:“一個也不是那塊料。”
“打個方臘都打得那麼慘烈,足以證明,梁山好漢一百零八將已經走到盡頭,將來幾乎會死傷殆盡。即使現在不投降大宋,不久的將來,就要麵對金兵,甚至是蒙古兵……,”
“梁山好漢死了太多,大部分不在人間了啊。”魯智深紅著眼睛說。
“我知道。”
魯智深心中隱隱作痛,聲音低沉地說:“你的徒弟九紋龍史進也死了。”
“怎麼死的?”王進說,“正想問問你。”
“那是在昱嶺關前,史進與李忠等六員將校,帶領三千步兵來到關前,關上的小養由基龐萬春射出一支箭,傷了史進,此時山頂鑼響,左右兩邊鬆樹林裏一起放出箭來,五個人再也顧不得史進,各人逃命而走,結果都被亂箭射死……”
王進顫栗了一下,覺得寒意透背,壓低了聲音,說:“我知道一些,盡管情勢所迫,但是當年義薄雲天劫法場的石秀曾經是視死如歸的,李忠還是史進頭任師傅,也不救徒弟,而今沒有了患難相扶、肝膽相照的勇氣,你說這是為什麼?”
“因為沒有了你我這樣有義氣的朋友在場。打虎將李忠沒救史進,自己也就一個死。”
“不是,是因為你們的戰爭,是為朝廷賣命的殺伐,在血雨腥風中消磨了凝聚力與英雄氣,你們的意誌不如從前,精神也潰敗了。實在令人寒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