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滿院薔薇落了灰(1 / 3)

江時衍鼻翅翕動,眸峰陰沉如火花迸濺,他命道:“弓箭手。”

大殿外一瞬間像蜂窩似的湧入一排手拿鷹騰弓的弓箭手,箭鏃上卻雕有狼的印痕。

原本站在廖霆兩側的北離將士隨之避開在角落,青磚上除了李炎的屍體,便是跪地請罪的廖霆。

沐雪嫣烏瞳瞪大,神韻中的悲愴之色刻成了凜冽的冰川,她鼻青臉腫的狼狽模樣怒狠狠的瞪著江時衍,“你快讓他們退下去啊。”

江時衍繃著臉,根本不去看她,他瞧著仿佛看淡世間滄桑的廖霆,又想起方才她的笑容,心裏愈發沉悶,“放箭。”

一道可以震懾雲霄的聲響回蕩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中,與沐雪嫣撕心裂肺嘶吼的“不”融合在一起,而後便是數不清的箭雨像廖霆射去。

沐雪嫣拚力掙紮掉鉗製她的侍衛,奮不顧身衝進箭海,她用瘦小的身軀護在他身前。

那一刻,廖霆血紅的眼睛怔愣的看著她,搖曳的燭光倒映著她的影子,將他的臉晃的黑一塊白一塊,神情是木訥淡然的冷,而他看到的卻是她在衝他笑,她眼睛彎彎的,像月亮一樣,縱然粉嫩的嘴唇被血液染紅,卻像一朵玫瑰花,笑起來可真好看,他看的癡傻,眼角情不自禁的流出一行比露水還甘甜,比鹽水還鹹澀的淚。

數箭穿心,她的脊背已經被射成了刺蝟,盡管江時衍嘶吼著讓弓箭手停下來,卻已經是覆水難收。

沐雪嫣雙膝無力的跪地,撲通一聲倒在了廖霆懷裏,紅通通的鮮血順著她的嘴角冒出來,不論廖霆怎樣慌亂的去擦都擦不幹淨。

他摸著她的臉,淚水與血水攪在一起,這是他二十幾年的人生裏,第一次碰到喜歡女子的臉,“沐姑娘,你何須如此。”

你不該替我擋下這些箭,不該替我去死啊,他心裏淚流成海,神色像覆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宛若雪花飄在溫度炙熱的陽光下暴曬,最後化成一攤雪水融掉。

沐雪嫣已經不知道疼是什麼感覺了,身上的肉被一點一點的撕裂,千瘡百孔血肉模糊都不足以形容那種感受,就好像一瓣花落在刀鋒上,一瓣花落在深海裏,明知最後的結果,卻什麼也不能做。

她半眯著杏仁般的眼睛,說起話來也是軟綿綿的絲毫沒有力氣,周遭的世界寂靜無聲,隻聽得到從她鮮血淋漓的嘴角道出的那句,“欠你的債,如今還你了,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無聲的淚從他眼角奪出,他懂她的話是不想讓他有負擔,他隻好點頭,就算再怎樣希望時間能夠慢一點流轉,可悲傷那把刀子就跟了解他心底的喜怒,刻在他漆黑的眸子裏怎麼都不願意走。

沐雪嫣猛地噴出一口淤血,轉眸對已經暴怒的像一頭獅子一樣瘋了的抱著自己的頭一臉痛苦模樣的江時衍道:“我希望你,可以,可以不要殺他。”

夤夜裏嘶風呼呼的吹,大殿內的最後一盞燭火也被熄滅,世界一片黑暗,她很快便闔上雙眼,銀月的影子折射到飛簷上,星星燦燦發光,她好像看到阿楚手裏握著那把龍騰劍站在星月下正衝她笑,她知道她就要見到她的阿楚了,這一次,她們終於可以白頭到老了。

這是江時衍第一次在眾人麵前情緒如此失控,他痛苦的抱著自己的腦袋,一直不敢上前去歎她的鼻息,陰沉的夤夜忽然轟隆隆幾聲巨響,劈裏啪啦的雨滴從屋簷滾落,像一塊重石砸在了他的心口窩。

他始終不願意相信,他竟親手害死了她,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啊,他想要的是她繼續做他的鸞妃,哪怕她不說話,就那樣靜靜的陪著他也好。

可是他知道,永遠也不可能了,直到她死,他才徹底明白自己的心意,隻可惜珠沉玉碎,滿院薔薇落了灰,他的鸞妃,早已死於那場權謀利益中。

一國不可群龍無首,李炎死後,由年僅不過八歲的小王爺繼位,太後與丞相輔佐政事,與北離再次簽訂盟約,甘願成為北離的附屬國。

許是想起了沐雪嫣臨死前說的話,她希望他不要殺他,可他又怎麼放過他。

廖霆被撤了職,一輩子囚禁於皇宮的地牢中,就算不殺他,他也要囚禁他一輩子。

北離的皇宮中。

窗欞外的雨聲淅淅瀝瀝,比那夜她離開時下的要小一些,江時衍也曾無數次問過他自己,這一切,他有沒有後悔過。

可不論問自己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樣的,他不曾後悔,或許,成為帝王,他注定要摒棄情愁,一輩子都這樣孤獨下去,他想,這便是他的宿命吧。

自幽魔穀之戰勝利凱旋後,江時衍整日忙於政事,寧婉貴為一國之後卻幾個月沒有見過自己丈夫的身影,他把自己關在長清殿內,不許任何人打擾,除了大臣議事,誰也不覲見,她幾次跪在長清殿外以性命要挾,他都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