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省,洛水市,南橋區。
勝利惠民超市。
深夜。
周奇戴著厚厚的口罩,站在自家超市的收銀台邊,慣例性的發起了呆。
不知不覺,被確症為“罕見型高危髓係白血病”已經三個多月了。
經過十幾次化療,他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了,一頭茂密的黑發亦開始脫落,他索性給自己剃了一個精光,戴上了一頂鴨舌帽。
就在前,周奇做了一個果斷的決定。
他主動放棄了治療。
倒不是他不怕死。
隻不過在化療期間,他見證了太多的無奈。
他親眼見到臨床一個跟他同病相憐的姑娘,在挺過了三個月的化療折磨之後,在洛水市入夏以來的第一個雨夜,注射了鎮靜劑後,躺在母親的懷裏,再也沒有醒來.......
「人見白頭嗔,我見白頭喜,多少少年人,不到白頭死。」
重症病房的一個多月經曆,讓周奇看開了很多事情,看待這個世界的眼光也變了許多。
無休止的化療,血板輸注、骨穿、透析…….
反正時日無多,何必再遭這個罪?
周奇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很能認清現狀,並且快速適應的人。
即使是在病痛最折磨的時候,他也從未抱怨過,上為何會在白血病十萬分之幾的發病概率下,選擇自己。
臨到人生的最後一刻,他發現自己唯一不能釋懷的……
還是失蹤的父母。
周奇永遠不會忘記十二歲那年的暑假,父母將他送到姥爺家之後,從此一去不返,仿佛人間蒸發了般。
一晃十年過去了。
唯一的親人姥爺都不在了,父母依然杳無音信。
周奇就這樣在自家的超市裏,守著,等著。
其實他心裏也明白。
父母還活著的概率,幾乎為零。
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身為人子,沒有見到父母最後一麵,他終究是意難平。
“老爸老媽,我撐不住了,今晚就得過去陪你們了,我真的盡力了……”
周奇凝望著手中的全家福相框,良久良久,將之掛回了牆上。
白血病細胞在身體各組織間的惡性浸潤,使得他即使是“抬手”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會承受瞬間的神經陣痛。
他知道,是時候跟這個世界告別了。
至於告別的方式麼……
沒有人能比一個白血病晚期患者更懂“注銷賬號”了。
現在的他,身體極度虛弱,血板低得嚇人,隻需要往牆上一撞,一個顱內出血,便足以讓他在昏厥中結束一切。
周奇看了看時間。
11點5分。
按照平時的慣例,再有5分鍾,便是到了他這家社區超市打烊的時間。
他是一個有點儀式感的人。
所謂善始善終。
即使是最後一,也想著把事情做好,做完整。
他從烤腸機裏夾出了一根“熱狗”,熟練的蘸上辣椒麵,又從櫃台裏,拿出了一包“華子”香煙。
反正去意已絕,什麼“忌煙酒辛辣”的醫囑都可以見鬼了。
接下來,周老板慢悠悠的從抽屜裏拿出了那本心愛的《資治通鑒》,準備開啟最後的歡樂時光。
他原本是不太看書的。
但自從患病之後,這本從老爸房間裏淘出來的舊書,便成為了他最大的精神寄托之一。
每當他飽受病痛折磨時,總能借助作者栩栩如生的筆鋒,讓自己的思緒暫時脫離絕望,飛入一個個恢弘壯闊的戰爭場麵和曆史事件中,跟古代先賢們神交會晤。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不知不覺間,周奇再一次沉浸了進去。
“叮鈴鈴~”
提前設好的鬧鍾響了。
時間來到1點。
周奇習慣性的打開“網伊雲”APP,隨便找了首民謠,在評論區下麵破荒的留下了正能量——
「生而為人,我很幸福。」
接下來便是到了告別的時候了。
沒有絲毫猶豫的。
他起身來到門邊,吃力的抬起雙手,將卷簾門往下一拉!
然而,就在他拉到三分之二的時候,一雙雪白細嫩的手從外麵探了進來,托住了門的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