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九戰區司令長官部裏,戰區司令長官薛嶽和司令長官部參謀長趙子立正在爭辯,兩人的意見分歧很大。這幾天,來自於軍委會的通報,來自於前線的報告,甚至來自於汪偽內部高層的情報,無一不是指向一件事:日軍在鄂南、贛西北都集結了重兵;新牆河陣地正麵的日軍也頻頻調動,幾個次要方向上的日軍兵力也有所增強。所有這一切都預示著日軍正在醞釀著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戰役。對此,趙子立判斷日軍進攻的目標是長沙和衡陽,說不定還包括更遠的桂林。薛嶽卻認定日軍不可能集中特別大規模的兵力——河南那邊正在進行著幾十萬人的大會戰,日本人哪來的這麼多兵力。
薛嶽看著辦公室牆上那張敵我雙方態勢圖,有點不屑地說:“就算日本人能再來一次長沙會戰,在我軍的‘天爐戰法’麵前,他也隻會得到又一次的失敗。”
“天爐戰法”是薛嶽軍人生涯最得意的一筆。那是在第三次長沙會戰時,他根據前兩次長沙會戰的經驗製定的戰術。這個“天爐戰法”主要可概括為八個字:“後退決戰,爭取外翼”。具體地說就是在日軍進攻時,從新牆河陣地開始逐次抵抗,有計劃地節節後退;等日軍深入,戰線拉長,官兵疲憊,其後勤補給困難加大時,先前退至兩側山地的國軍向中間的日軍合圍並予以殲滅。
“天爐戰法”在第三次長沙會戰中取得極大成功,日軍發起的攻勢,以無可爭辯的失敗告終。第三次長沙會戰堪稱完勝,極大地提高了國人抗戰的信心,也極大地提高了中國及中國軍隊在盟國和盟軍中的地位。但是任何戰術都有它的局限性或者說是弱點,對手吃了虧以後,肯定會針對其弱點想出辦法來對付它,可惜的是這位薛司令長官卻過於自信了。他非但此時聽不進參謀長的建言,此後對來自各個方麵前沿指揮官的報告也都沒當回事。但他畢竟是個獨當一麵、身經百戰的高級將領,他再自負、再漠視各方意見,都不可能無所作為。他開始調動兵力,按自己的預判調整部署,準備再一次用他的“天爐”去燒烤來犯的日軍。
仙流鎮及其周圍,又一次來了許多國軍,連普通百姓都感覺得到又會有一次大戰來臨。日本軍隊從未到過仙流鎮,離得最近的一次也隻到過鎮子西北,離著有十幾裏地。那次仙流鎮的百姓都以為難逃戰火的波及,最後日本人卻突然西向攻擊長沙外圍,與仙流鎮擦肩而過。有了那次的經曆,還有兩年多以前第三次長沙會戰勝利的體驗,百姓們並不顯得很慌張——他們相信薛嶽長官和九戰區的官兵,一定會再次給日本人狠狠一擊。
仙流鎮到了一批官兵,問了他們,知道是150師448團的一個營。營長李永清分別拜會了鎮長謝明德和商會長嶽子軒,請他們幫助解決官兵們的住宿,並從鎮民中招攬一些青壯年,協助官兵利用殘存的寨牆構築工事。李營長說他們是奉命在此建立150師後方收容站的,前方一旦開戰,傷員會隨著戰地醫院逐步後移,最終將會轉移到這裏。他們營的任務是物色好可以臨時設立醫院的房子,並依托寨牆修建一些工事,有備無患。
姚石頭已經好多天沒有出過山,昨天晚上下過一陣大雨,今天應該是個大晴天。他和他爹挑出了幾張皮子,準備拿到鎮上去換些糧食油鹽,火藥也不多了,也該添些回來。皮子沒有硝過,怕在路上遇到下雨沒處躲,所以要撿個好天。
石頭一走出山地,就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和平日不太一樣,仔細看去,卻也看不出到底不一樣在哪兒。快走到鎮子時,他遠遠地就看到了路邊小山包上挖出的縱橫交錯的塹壕,還有山腳下幾個站著的士兵。以前鎮上也來過軍隊,但是在這裏建立陣地和哨位還是第一次,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帶著狐疑繼續朝鎮上走。
石頭走到士兵跟前的時候,一個士兵走了過來。石頭看他顯然是衝自己來的,不明就裏,停下來等那士兵說話。那士兵上前,先友好地點了點頭,伸手托起耷拉在背簍外的小半張熊皮。隻見熊皮的頭部,天靈蓋部位被打出了一個大洞。這個士兵在家裏也打過獵,雖然他老家那邊沒見過熊,但從槍眼看得出,要打出這種效果,那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必須在熊站立或躍起的瞬間,從較低的位置槍口朝上形成個角度,還要距離很近,子彈才能從熊的咽喉上麵射入,從天靈蓋射出。這麼一來,熊會在刹那間失去活動能力,而且子彈打壞的部位在其頭部,不影響整張皮子的價錢。這士兵是內行,知道要做到這個,獵手需要極其穩定的心理,要有足夠大的膽子和自信,當然還要有一手好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