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守義帶著隊伍來到了大屋山東麓,大溪鎮就在他們腳下。他們從山民那裏了解到,鎮上駐紮著一百多鬼子,平時並不到鎮子以外活動;那條經過鎮子的大路,來往的鬼子也不多。鎮上的首富馮家,一百多人的“自衛隊”還在,原封不動,和鬼子相安無事。當聽說田守義他們要進鎮,找馮家要糧、要錢、要彈藥的時候,那山民很替他們擔憂。他告訴田守義:馮德棻和他兒子馮守訓平時為人就不怎麼樣,現在和鬼子也很熱絡,隻怕他們不但不會拿出東西來,還會向鬼子告密。
他們又問了幾個遇到的當地人,得到的答案差不多——馮家父子為人刻薄貪婪,即便不出賣他們,要他拿出糧食彈藥支援這支國軍殘兵,那也不大可能。
了解到這些,田守義他們犯了難:去找馮家要冒風險;不找馮家,隊伍又沒法解決吃飯問題。彈藥不多了,但繳獲的那二十幾支“三八式”總算還有點子彈;可糧食卻已經不容他們再拖下去——離開山裏那個小村子的時候,村民們想盡辦法給了他們一些,這兩天翻山越嶺的,那點糧食又消耗光了。田守義和李永清商量以後,決定還是冒一次險,由他和陳山兩人穿上便衣進鎮,去找馮家父子“借”糧食和彈藥——誰都看得明白,日本人在中國敗象已露,哪怕他們現在瘋狂一時,國軍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不信馮家父子看不到這一點,敢公然出賣國軍。
大溪鎮緊靠著大溪河,順河而下,船可直達瀏陽;陸路還可以到江西,因而商賈雲集很是富裕。馮家掌握著鎮上的碼頭,還有其它產業,要論其財力,比之於仙流鎮的嶽、謝兩家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馮家手裏有一支“自衛隊”,日本人來之前,它和湖南許多地方的“自衛隊”一樣,在前麵冠以“抗日”二字;日本人進駐大溪以後,“自衛隊”前麵的“抗日”二字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日軍進鎮後,曾有一個大佐級的軍官到馮家“拜訪”,誰都不知道在他們之間談過些什麼?達成了什麼默契?反正自那以後,這個鎮子裏,兩支人數相仿,分屬兩個正在作戰的國家,本應互相敵對的武裝力量,居然相安無事和平共處。
田守義和陳山進了鎮,由於陳山以前到過這裏,所以不用問路,直奔鎮中的馮家大院而去。一路上很少看到日本人,倒是民團打扮的武裝人員常常晃進他們的眼裏,肩上背的都是些“漢陽造”和“老套筒”。
馮德棻父子接待了田守義和陳山,在田守義表明來意之後,馮德棻並沒馬上作出答複,而是東拉西扯問了不少田守義有關他們隊伍的問題。在馮德棻一上來問到隊伍有多少人時,田守義想誇大一點實力,震懾一下對方。但是陳山卻先他一步,老老實實說了隊伍有六十多人。
馮德棻問了些問題,見田守義不願再多說,繼續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了,這才說:“田連長,你們是為了打日本人,我應該幫你們,再說你們人也不是很多,這點糧食和彈藥我還供得起。這樣吧,我們約個地點,然後我準備一下,天黑後我帶人把東西給你們送過去。”
田守義想了想說:“那我先在此代表所有弟兄謝謝馮先生了。我們對這裏不熟悉,剛才我們過來的時候,看到鎮子西邊有一座山是幾個小山包聚在一起的,其中最高的那個山頂上有間破房子。我們就在那裏碰頭吧。時間由你定,你看以幾點合適?”
馮德棻說:“那座山叫做蓮花山,你說的破房子以前是蓮花仙子庵,十幾年前倒塌了,現在已經沒法住人。這樣吧,我們就在那個仙子庵的山腳下交接,時間就定在十點到十一點。你看這樣行嗎?”
“行。就這麼定了,到時我們在那裏恭候馮先生。現在我們先告辭了。”
田守義他們兩人走後,馮德棻陷入了矛盾之中。他何嚐不知道日本人早晚得完蛋,現在幫助日本人無疑是自掘墳墓。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當日本人剛進鎮來找他的時候,他就和日本人達成默契——他不反對日本軍隊,並且繼續維持好當地的秩序,不許抗日活動在當地發生;日本人也不解除馮家“自衛隊”的武裝,並且不要求馮家公開站在日本人一邊。日本人要求馮家遇到抗日分子必須抓捕,情節輕微者由馮家自行處理,情節嚴重者必須交由日軍嚴懲,發現重要情況則要及時向日軍報告;作為回報,日本人答應不侵害馮家在當地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