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思離了無妄之地,在黑夜裏毫無章序地走著,隻如此胡亂走著,她都覺得哪裏都有瀾淵破碎的影子。
紫微垣,觀星崖,南宮書房,都是她蠻不講理三十六計追求他的地方。鏡鸞池上,她抬頭吻他的樣子都刻在記憶裏深拂不去……
九重天的風貌未曾變化多少,卻又改了往日情景,本就冷清的少微宮如今也不見人影。
瑤思在深夜裏越來越無助,越來越淒恐,似乎所有路人都避諱著她,也許是她避諱著路人。
手裏的酒壺空落落的,她隨手一扔,又繼續漫無目的的踱著步。
驟然之間,行至一處開朗地,忽覺周身雲開霧霽月清風。
她停下腳步,於渾渾噩噩中凝了凝神。
紫霄雲殿……
那是她與瀾淵初見的地方。
她忽而心痛不已,眼裏如潮水般湧過往日的兵荒馬亂,她時間招架不住,也閃躲不得。
記憶裏遙遙隔著窸窣雲蒸霞蔚,赫然瞧見仙群盡頭,長殿轉角處一人身姿頎秀沿廊上雲階而入,細瞧那人一身月牙白的雲袍裁剪合體,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輕緩,如芝蘭玉樹,光風霽月,細瞧那衣衫之中若隱若現金絲織繡,說不出的淡雅精致,如詩如畫般美好。
驟然間,那些記憶的影子又隨流動的雲靄消散。
她慌亂間轉了身形,緩緩走上台階,繞過空寂的大殿。
紫霄雲殿的後方有一處寬廣的小室,上方掛著塊匾額,公正書著先賢殿三字。
與其說是仙人,前殿的小室更是供奉天家已故香火的地方。
瑤思先前同瀾淵來過此處,是很久以前了,祭拜過他的父帝,可她記憶裏先賢殿門前是開闊的,從未有過半株的花草。
可如今一看,殿側植了兩株桂樹,新植的桂花尚在盈盈然抽出新綠,綻放點點鵝黃。
她走到那株兀自清雅的桂花樹下,伸出手,觸了觸新抽的嫩綠。
恍惚間,她似乎想起初中某篇課文裏的句子。
庭有批把樹,吾妻死之年親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好像還很久遠了,她不甚清楚自己記憶是對的還是錯的。
隻是她當時學習課文的時候,似乎不甚了解那些古人何以寫出如此傷感句子來……
瑤思仰頭,忽看到桂花飄落,依稀像極了風拂過的溫柔。
登時,她又陡然湧起一陣悲痛,清醒與渾噩交疊著,她將身子靠在樹幹上,終是又一陣掩不去的失聲痛哭,涕淚滂沱。
“瀾淵,瀾淵……”她反複喃喃低語,像是說著某些故事,又像是喚著她心尖上的人,“瀾淵,你不是說隻是做個凡人嗎,先賢殿的桂花樹是什麼意思,你早就有做好離開的準備了是不是,你說話,你回答我……”
這一次,除卻婆娑樹影在風裏抖動,仍舊是沒有人回答。
這天晚上,瑤思是依著桂花樹睡著的。
不曉得時過幾日,她才清醒,她適才恍惚發覺自己於染荒為她辟出魔界的寢殿內。
染荒著者黑漆漆的錦袍,睫毛微微抖動著,側身站在軒窗下看著外頭低沉鉛灰晦暗的天色,臉上的神情有些讓人琢磨不透,難以看出他是痛快興奮又是哀默癲狂。
他生的也是一張俊美硬朗的臉,或許是常年被戾氣包裹著,他眼底的常不見光亮,偶然一現,也多是陰沉黑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