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老屋在郊區的一座小村子裏。二三十年前,這裏曾經非常繁榮,現在大家基本都搬到城裏去了。前幾年這一排排的房子還租給進城打工的小青年們,亂是亂了點兒倒還熱鬧。隨著林城的市區麵積擴大,許多工廠單位都搬到集中的工業區,這裏也就漸漸荒廢,隻剩下一些不願意進城或者沒能力進城買房的老人住著。

初夏時節,風不那麼大了。黑漆漆的夜裏,村子北頭閃過一點紅紅的火光,不大,像是有人燒了什麼東西,並沒有引起誰的注意。過了會兒,那火光越燒越旺,漸漸映紅了鄰近人家的窗戶。不知誰先發現失火的,村裏人都跑出來看。消防車到了村外卻因為前幾年雜七雜八私搭亂建的出租房占道進不來,等水龍頭壓住火頭,整所房子燒得也差不多了。所幸燒的是一戶無人居住的空屋,鄰居又躲避及時免了一場無妄之災,隻是房子卻沒那麼幸運,被燒爆了玻璃、燎著了房頂電線、牆外雜物卻免不了,再加一場驚嚇。天快亮了才想起來給房主打了電話。

等寧毅權和李慧琳心急火燎地趕過來,老房子隻剩下黑黢黢的一片廢墟。寧毅權看到眼前這一切,腦子裏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僵了。李慧琳瞪著發紅的眼睛看了半晌,顧不得火場還冒著不知是煙還是熱氣,衝進去一通亂翻,除了黑乎乎的灰渣,還能翻得到什麼?“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她自言自語,發瘋似的雙手在又黑灰泥裏不停地扒著,誰勸也不肯離開。寧毅權邁著顫抖的步子艱難地走過去,攔住她,眼神一片灰敗。他仰天長歎一聲,含淚望著妻子道:“沒用的。”李慧琳與丈夫眼神相交,愣了會兒,突然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完了,全完了!”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老鄰居紛紛上前勸她不要過分傷心,畢竟這房子荒廢舊了已不值什麼錢,誰又知道這裏麵藏著的那堆待處理的“垃圾”裏藏著他們的救命稻草?

寧毅權遭受的打擊不比妻子少多少,但他比妻子理智得多。絕望一陣回過神來,覺得事有蹊蹺,勸慰妻子的同時打了報警電話。警察不多時來到現場,他隱瞞了霍子徐的身份,隻說裏麵藏著很重要的證據,定是有人縱火。警察半信半疑,現場已在救火時被踩踏之後又搬挪、強力水龍頭衝洗之下一片狼藉,他們現場勘察一番,讓寧毅權夫婦做筆靈。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引起警察重視,寧毅權要求找當年辦徐家爆炸案的林警官來證實。

林警官是位年近五十的老刑警,現在已經是林城刑警大隊的副隊長,正在外麵出差,他證明當年確實曾經調查過謀殺的可能並且調查過寧毅權夫婦。當寧毅權說出現在有證據證明除了他們還有人有作案動機時,林警官一陣激動。這些年他始終對自己當年的判斷存疑,現在有了佐證,立刻答應回來之後協辦此案。

寧毅權夫婦回家的第二天下午,接到了林警官的電話。

聽了他們的話,林警官眉頭不由皺起來。孫黨恩是什麼人?德高望重的林城人民醫院前院長,名震全國的燒傷科專家,曾被市譽為“林城之光”,查他?沒憑沒據,單靠寧毅權的一番口述,能查嗎?可是去年關於“回生膏”和孫老的傳聞他也頗有耳聞,這兩件事情難道真有關係?思前想後,他對寧毅權道:“十年前的事情現在很難查下去。不過這次縱火案我們一定會認真調查的。如果真是有人縱火,我們一定一查到底。”

李慧琳不甘心地說:“可是十年……”

“謝謝!謝謝林警官。”寧毅權聽明白他話中深意,感激地握住他的手搖了又搖,殷切地說:“林警官,這件事不僅關係到我們,也關係到我們兩個孩子,有什麼需要,我們兩人隨叫隨到,如果有進展也請您一定要告訴我。”

兩人回到家又是沮喪又是興奮,興奮的是終於有了可以揭開謎底,還自己清白的機會;沮喪的是,證據已經被銷毀,就算是林警官了解當年的案情,恐怕也無從下手,希望渺茫。一喜一憂之間,兩人相對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遠在風城的女兒。電話撥通時,兩人竟推辭起來,都讓對方先開口,推了兩下又同時搶握話筒,異口同聲地說:“念念,告訴你一個……”互相衝對方為難地笑笑,李慧琳自己說完了後麵幾個字:“好消息。”

“媽,你說。”電話那頭的聲音平淡輕柔,竟聽不出她有絲毫的好奇和興奮。李慧琳不由問:“念念,你怎麼了?”立刻緊張地問:“是不是徐靂虐待你了?媽這就去接你回家!”一時竟把要說的話忘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