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闌幹意(1 / 2)

一推門,纏綿的熱氣撲麵而來,輕而易舉地驅了我滿身寒涼。

再放眼,那嫋娜的唱腔,流水的身段,賓客們推杯換盞,又是輕而易舉地營造出美好的假象。

還未看清那戲台上絕佳的身影,梨園的園主便已忙不迭地迎上來,一張圓臉笑開,是三分喜七分懼,“大將軍,今兒個要聽什麼曲兒?”

“老樣子,”身後的非紅代我作答,“再加三壇闌幹意。”

“闌幹意?”園主咦了一聲,卻再未多言,自去準備去了。

我抬頭看向慣常坐的二層,今次卻生林觸。

“將軍,”非紅看出我的情緒,拱手向窗邊的位子,“那處無人。”我點點頭,正欲向那處挪,他卻伸了手,將我帶向那個靜雅的角落。

我疲憊得極了,也沒有力氣去嗬斥他的逾矩。任由他帶我在賓客之間穿行,那一張張帶了醉紅的臉上,是這個戰爭時節裏難得一見的放肆神情。

甫一落座,園主便親自端了酒來,木漆的方寸盤上,是三個不大卻耀武揚威的酒壇。“三壇闌幹意,將軍請用。”園主客氣得很,客氣到讓我想拎起一壇闌幹意就朝他嘴裏灌下去,好看看他究竟能不能跟那些陶醉於他梨園的賓客一樣,露出放肆的帶了醉紅的笑容。

許是我的臉色不佳,園主在我麵前愈發戰戰兢兢,非紅輕歎了口氣,無奈道:“園主辛苦,下去歇著吧。”

惹人厭的圓臉一走,我的眼裏便隻剩了闌幹意,幸得我還有拎起酒壇的力氣,當下便拎起一壇來猛灌下去。辛辣的味道,夾了絲回味悠長的甘甜,“非紅,”我終於如願以償,“你也喝!”

非紅在我對麵坐下,難得一張年輕英挺的臉,出的話卻老氣橫秋,“將軍好歹悠著點兒,心身體。”話畢又按著刀緊張兮兮地環視一圈,才悄聲續道:“非紅知道您討厭宮宴,更討厭宮宴上那幫高高在上的偽君子,但比之明槍,更為可怕的還是暗箭!將軍隻管在這裏喝吧,好歹有非紅給您看著,隻是一點,您在這裏痛快了便足夠,萬不能再像今一樣,在宮宴那般場合不分輕重。”

“嗬,”我打出個酒嗝,“輕重?”

“您雖貴為將軍,是眾武將之首,但那也不能在宮宴上嗬斥文官們是國家蟲蠹啊!”非紅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非紅啊非紅,”拎起第二壇闌幹意,我笑:“你錯了,在他們看來,我這個喪父襲爵的女將軍,根本不值一提,又何來‘貴為’一?你輕重,但這輕與重,不過是一旦他們認定你是輕,就連帶著將你的一切都看輕罷了……”連幹了兩壇闌幹意,我有些醉意上頭,看著對麵非紅那張都要皺到一塊兒去的臉,忍不住伸手捏了上去,“所以啊,你不必憂心,今我所謂的嗬斥與憤怒,在他們眼裏不過是個笑話!不會有缺真的……”

聽了我的話,非紅皺起來的臉鬆開了,卻鬆得過了頭,都垮了。我最見不得他這幅樣子,似乎伸手重重捏了捏,不知道這子有沒有疼得齜牙咧嘴,我有些醉了,記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