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吳汰過得無限淒苦時,村上已有了青磚藍瓦房。
院落興辦了窯廠,久而久之,窯廠就成了故河口的固定地名。譬如說某家住得離窯廠近,就說:“窯廠附近往東或往西多少米。”這樣一說,人就知道了,哦,原來在那裏。
這些隻在說明村上第一個窯廠在長輩們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在後輩中也還一直流傳。窯廠遺址就在現今天鵝洲沙口村三隊前麵的路邊上。路邊也是田,田間長著莊稼,雖然窯廠不在了,但故河口人仍舊一輩一輩的記得。仍叫那地兒為窯廠。
窯廠有些鬧鬼,因為窯廠建後,有個年輕男子在那吞藥死了。說來也奇,鄉親找那失蹤的男子找遍了村莊,就沒到窯洞去找,等到第二天發現屍體已經僵硬了。人都說,窯洞是燒磚的,藏在那裏,不是尋死麼?人們腦海永遠隻閃現窯廠火紅的情狀,並未想到它沒燒磚時呢。村上的青磚藍瓦房修建得差不多了。其實不然,這些青磚藍瓦房也是逐日修起來的,窯廠的生意也時好時壞,時燒,時不燒。那男子就是乘窯廠未燒時,鑽進去,最終死在了那裏。但辦窯的人並不介意,還說窯建起了,死一二個人在裏麵還旺氣些。後來那窯廠的生意真是很旺,直到河口村開了第二家,才慢慢衰下去。
它興旺的時候,廚房宿舍有幾大棟,炊事員三四個,保管員四五個,每天發磚發瓦出窯,忙都忙不應。更有勤快的炊事員在路邊閑田種了好多瓜果蔬菜,養了好些豬。油菜都長到了路上,一片金黃的迎著陽光,也如阿裏巴巴的寶藏,給孩子們無盡的驚喜。孩子們會在那洽迷躲,捉迷藏,玩到太陽下山了才回去。油菜地中間還有幾個大魚池,那是窯廠取土留下的,水甚安靜。過年過節,窯廠大小職員都會分得一樣的大魚大肉回去。那時在窯廠做事,比當公家人都實惠。當個窯廠老板也算是地方上的風雲人物。
那時你隻要幹事業,有用之不盡的土地隨你取,人工也極為便宜充沛,沒有現在的用工荒。盡管這樣,鄉下幹實業的還是極少。整個故河口就出了個辦學的,一個辦窯廠的。一個是父親陳章藍,一個是窯廠老板熊美光。
熊美光的具體家境不清楚,也不是故河口人,新搬來的。熊美光住在沙口三隊,父親住在沙口一隊,在一條集體線上。很早他家就砌了熟牆屋。人們叫那紅磚藍瓦做的房子為熟牆屋。也許意為它是泥土燒熟後的產物。
熊美光與父親差不多年歲,辦窯廠時與父親過往甚密,父親辦學校用的都是他窯廠的磚。兩人合作很愉快。時不時就跑到我們家來吃吃喝喝。母親忙時,祖母一樣來幫助,母親也不忘把家裏的好菜都拿出來。先他還不知父親有個參軍的三弟。後來得知三叔在當兵,無論如何都要將自己的親妹子許配給三叔。祖母當然高興得很,父親也很樂意。於是年底,三叔回家探親,就訂下了那門親。
女子長得清秀水靈,辮著兩把烏黑的長辮子,在村小教書,有知識有品貌,與三叔極為般配。三叔也沒話說的喜歡。探親期間兩個人一直在一起玩。故河口的路邊田野布滿了他們的身影。
三叔探親期滿後回了部隊。女子還來過祖母家幾次,擰著大包小包。讒得家裏的小孩們如貓一樣跟在她後頭。她也極溫和柔美的,淺淺一笑,進了祖母的屋。孩子們便一窩風的湧進祖母屋門前。想那大包小包裏好吃的東西,卻又不敢進去,隻能從窗戶縫裏瞄。窗縫裏的女子真是貌若天仙,明眸潔齒,風情萬種。孩子們會乘祖母不在意時,將一小塊石子和泥土扔進去,以引得她的注目。其實也不盡是這樣,但凡家裏來客了,孩子們總是新奇的。
女子名叫書英,確也讀過許多書,進城讀過高中。是當時的高級知識分子。孩子們對這個未過門的新人充滿了崇敬與好奇。待她從祖母房間出來,還會乘機扯下她的長辮子。扯得她回過頭來對他們笑。她從不發火,也不多說話,隻是溫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