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嬸子之死(1 / 2)

沈黑子之前,四叔也是我童年心中的偶像。四叔曾有個下鄉的知青女友,她死了;四叔寫得一手好毛筆字,能開機船,能搞演說等。這些無不吸引著我。更有四叔長得清秀而結實,透著一股陽剛。與沈黑子有著某種類似又不盡相同。

村上的女人都喜歡四叔,為他爭風吃醋。無論四叔走到哪裏都是焦點,台上講話的聲音引得台下納鞋底的女子將針紮進手指裏。還有四媛,她們姐妹老是纏著四叔,二十幾了也不結婚。但這些並不減弱四叔在我心中的地位。四叔在我心中就是個傳奇。但不知四叔這個傳奇,會給我們的四嬸子帶去多大的折磨與傷害?那是我小小童年心中不曉得的。

但我們都曉得,隻要四嬸子屋山頭的樹林子裏冒出炊煙,四嬸子的飯就做熟了。飯香清淡悠遠。我們在樹林子裏捉謎藏尋野菜,希望聽到四嬸子叫我們去吃飯的聲音。隻是四嬸子忙碌的,並不知道我們在她屋山頭玩。也沒有一次叫我們去吃過飯。由此我們小小童年的心底對四嬸子有些幽暗的怨恨。也以為四嬸子真如祖母所說的,不親陳家人隻親娘家人。但我們心底喜歡四嬸子,隻是四嬸子並不相信。

或是十月,天氣不怎麼好,堤道的樹木有些陰霾的擋住了路。清晨的江麵沒有霧,有層灰。四叔很早就去江邊弄渡船。春春也在祖母家玩。一大早,四嬸子兩次跑到江邊去尋四叔,未尋到。一次是四叔船開對河去了,一次是四叔回去吃早飯,與四嬸子錯過了。四嬸子那天穿得很漂亮,比素日好看。她心中定是清閑飄逸的,有喜事上心?原是她娘家的侄兒新生了孩子,做上了新姑婆,那日要去送竹米。四嬸子尋四叔是想他與她一起回娘家吃竹米酒。

農村的婦人有啥望頭?還不就盼著這個時候,自家的男人能夠陪自己風風光光的回娘家吃個酒,溫熱溫熱下,也好在鄉親們麵前抬得起頭,伸得直腰,說得起話,長長臉罷。鄉下的女人若是自家男人不給臉,不器重,也甭想別人家給你臉,給你器重的了。可四叔說送竹米是女人家的事不去。也因平時老打架,四叔都不大喜歡去她娘家了,也不常與她一起出門。可四嬸子還是愛四叔的,希望他能同她一起去,給她些愛。四叔心底亦還是愛她的,隻是沒有這個習慣吧。四嬸子太過剛烈的個性,早將他對她的愛掩埋了。再之祖母夾在中間,讓那愛更是近不得她身。

四嬸子穿戴得齊整,提著一籃子雞蛋,在渡船碼頭等四叔的船過來。祖母就跟在四嬸子後頭,跟四叔說著一樣的話,說送竹米本是女人家的事,麻煩一大爺子幹嗎。本來那天不該四叔渡船,是二叔的檔期。二嬸子說自家田地要冬播,叫四叔給他代個班。代個班就代個班,若是四叔走了,船豈不是要停了麼?祖母這樣念叨著,四叔就更不想去了,隻在碼頭弄船。對四嬸子的話充耳不聞。

四叔是真不喜歡去四嬸子的娘家。沒個娘親,也沒個哥嫂疼,去了,飯也難得吃上一頓。每次去了,還留著一半聾子的嶽父拉著他的手,叫他去到哥嫂麵前幫他尋理。因為四嬸子的哥嫂都不管他,不給他飯吃,收荒貨買得的錢也不給他用。就四叔的聾子嶽父心裏,早把四叔當作了自己唯一的親人,的確,他也是他唯一的女婿。他的女兒是他的女人,他是他的半個兒子……每每想起這些,四叔心裏就起伏不平,自感責任重大,卻又無力承擔。

若是沒有這些,四叔與四嬸子的生活或是單純快樂的,但有了這些,於四嬸子就是永久的傷疼。她會因此低人一等,祖母也會因此更覺得她可欺淩。或並沒有誰想欺淩她,而她首先將自己欺淩了。本來送竹米就是女人家的事,四叔不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若是祖母不在一旁叨叨,或許四叔就停渡一同去了,四嬸子與四叔就不會相罵,也就好好的回了娘家。但有祖母在一旁,兩口子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吵架就免不了罵人,四嬸子一罵人,祖母就喊打,因為她總是罵他母親怎樣怎樣的。四叔耐不住了,卻並沒有打她,而是將她提到江邊的一籃子雞蛋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