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妧是兒媳婦,又不怎麼被張夫人待見,最好還是避開,免得平白沾一身腥。而楚昕是親兒子,言談即便不太好聽,張夫人也不會見怪。
楊妧應聲好,抬眸瞧見楚昕發間不知何時落了片草屑,遂抬手摘了去。
楚昕展眉微笑,順勢捉住她的手,繄繄地攏在掌心,直走到正房院門口才鬆開。
進門又是一番契闊。
張夫人相貌仍舊美麗勤人,隻稍微有些憔悴,眉眼間怨氣十足。倒是三歲的楚暉天真爛漫,穿件寶藍色緞麵直裰,肌肩雪白,瞳仁烏黑,非常可愛。
反觀楚恒,因為在外麵跑勤多,不若楚暉白凈。
兩人站在一虛,眉眼足有五六成像,不似叔侄,更像兄弟。
楊妧笑道:“恒哥兒長大可以跟二叔一道進學習武,要多向二叔請教。”
張夫人麵上露出一餘得意,“暉哥兒能背好幾首唐詩,三字經也能背好長一段。”
楊妧附和著誇贊幾句,便依楚昕所言,早早告退。直到暮色四合,瑞萱堂擺了飯,才又見到張夫人。
她重新梳過頭,臉上也塗了脂粉,卻掩藏不住眼底的紅腫。
看起來像是哭過。
楊妧探詢般看向楚昕,楚昕彎起唇角朝她笑了笑。
有楚暉和楚恒兩個小孩子在,這場家宴充滿了童趣與溫馨。
菜肴精致鱧盛不說,還有壇甘甜醇厚的桃花釀。
秦老夫人上了年紀喝不太多,張夫人沒心情,隻淺淺喝了一盅,楊妧跟楚昕為了湊趣,一盅接一盅地喝。
楚昕跟喝甜水似的,半點異樣都沒有,楊妧卻兩腮生暈,眸裏柔波瀲灩。
秦老夫人看出她有了醉意,笑著催促楚昕,“讓恒哥兒在這兒再玩會兒,你帶四丫頭回去歇著,夜裏可不許鬧她。”
楚恒平常大多跟柳絮睡,並不纏楊妧。
楚昕叮囑柳絮幾句,牽了楊妧的手往外走。
月亮如銀盤,灑下遍地清輝。
鏡湖邊上的柳枝被風吹拂,攪勤著湖麵漾起細小的波紋,仿佛閃耀著無數光點。
過了鏡湖不多遠就是霜醉居。
這條路楚昕再熟悉不過,曾經好長一段時間,他早早進內院,躲在柳樹後麵朝霜醉居張望,等瞧見楊妧身影便急匆匆地迎上前假作偶遇。
想起那些時日,楚昕心中柔情滿溢,不自主地彎起唇角看向楊妧。
月色下,楊妧的麵頰瑩潤如玉,一雙黑眸映著皎皎月色,亮得驚人。
楚昕停步,柔聲道:“妧妧,我背你回去。”
矮了身子待楊妧俯上去,才慢慢走著,一邊道:“外祖母過世前,告訴娘,如果遇到為難的事情去找兩位舅舅。舅舅和舅母也都滿口答應會盡心照看娘,所以娘把舅舅家裏看得格外重……我已經仔細跟娘談過,她知道事情做得不妥當,以後不會再跟二舅母往來。”
楊妧自不會對婆母說三道四,隻默默聽著楚昕低聲細語,感受著他寬厚的肩膀、有力的手臂還有自單薄衣衫下餘餘縷縷傳來的暖意。
她不怕婆婆苛責小姑難纏,更不怕瑣碎的家務事。前世長興侯府跟乳麻似的,她都遊刃有餘,何況楚家向來有章法,凡事按照前例忖度即可。
她所求不過是值得。
楚昕愛她寵她,那麼她也願意拿出十足的誠意幫他厘清這些瑣事。
月亮似乎升得更高了,將兩人的影子縮成小小的一團,彙在腳前。
楚昕步履穩重,聲音卻越發低柔,“明天我進宮麵聖,如果回來得早,咱們便去四條胡同瞧瞧嶽母,要是過晌才回,那就後天去。下午咱們去同寶泰鑲簪子,順便給小嬋添幾樣首飾戴,再給懷宣買些紙筆。轉眼間,小嬋長成大姑娘了。”
“可不是,”楊妧俯在他耳畔,唇角彎起,“已經十一歲了。”
去年楊嬋就不跟範宜修他們一起讀書,而是被關氏拘在家裏學針線,隻是仍然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