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早晨,蓉月渡完巫力,大祭司說道:“傍晚你就不用來了,我會在子時服藥,到辰時這一段時間沒有人來,你自己做好安排。”
“大祭司。”蓉月不知其餘的還能說什麼,似乎說什麼都是矯情,她躬身給大祭司行了個大禮然後離開了祈神殿。
蓉月走後,大祭司便讓人將自己抬到院子裏,白日的陽光他似乎從沒好好曬過,以前總覺得那溫度燙人,如今才發現陽光灑在身上會是如此溫暖,這溫度熨帖而舒適使得身上也有了一絲幹燥的清香。
人病起來就連感官也退化了,直到麵前的陽光被遮擋住他才發現有人來了,緩緩睜開眼睛,來的人居然是月妃。
她背光的臉上似乎帶了一絲悲傷,“你……真的要走了?”月妃有些不敢相信,可她心裏這沒著沒落的悲涼和恨意又提醒她,他是真的要死了。
“是啊,這樣你也解脫了。”大祭司自嘲著說道。
“我知道你心裏是恨著我的,恨我將你帶進宮裏卻沒有好好保護你。可我也恨你,恨你不費吹灰之力就搶走了我愛著的男人,恨你得了盛寵卻不幫幫景曦,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可笑,我的同胞弟弟搶走了我的男人,你說我這一生是不是個笑話?”
“大約我死了這些恨就會跟著消失了。”大祭司喃喃地說著,月妃卻像沒有聽見一樣陷入了回憶。
“你知道嗎,我常常在想我們的幼時是怎樣的,想來想去竟沒有任何記憶,仿佛記得的日子就是從進宮開始,我當初讓你進來,除了那一點私心更多的是真心想讓你陪陪我,因為這宮裏的日子太難熬了,我自己都數不清有多少個日子是睜著眼睛到天明的。”月妃笑了一下,“那時候我想到最多的就是死,幸好有景曦,我才熬了下來,景曦自小就聰明,我記得那時候你也很喜歡抱他,可是為什麼後來我們的關係竟疏遠成了這樣,終至彼此心生怨恨。”
“是你求的太多了,你那樣冒進隻會害了所有人,皇上不是一個仁慈的人,他不允許在他還臨朝的時候有人覬覦他的皇位,就算那人是他的親生兒子也不行。”大祭司輕輕咳了一下。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們都已經回不去也回不了頭了,月軒,你走好,希望來世我們不要再做親人。”月妃最後看一眼大祭司轉身走了。
大祭司窩在椅子裏閉上眼睛,眼角有些濕潤,他努力想啊想也想不起來他們的幼年是怎樣的,記憶最遠的一次還是姐姐作為聖女要進宮做大祭司,整個碎月穀都歡騰著,他跑到穀口和別人一起去送她,她穿著盛裝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然後上馬車義無反顧地走了,當時她的眼神是憐憫的,就像剛才叫他月軒時的眼神。
蓉月回到司天局,先是在院子裏逗了一會兒貓,然後寫了一封信封交給不及真人交代他在適當的時候交給五皇子。
“您……”不及真人想了想最終什麼也沒說將信放進懷裏,他知道有些事他還是不知道為好。
“無愛。”蓉月向正在做早課的無愛招招手,無愛放下書卷跑過來仰著臉問道:“大人,您找我?”
“是啊,你看這隻貓,可愛嗎?你以後要好好養著它,不能委屈了它,明白嗎?”
“可是我不喜歡貓。”無愛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不喜歡沒關係,它也沒讓你喜歡,你隻需要每日記得給它喂食就行,這種豆子每天飯後給它吃一些。”蓉月從袖子裏拿出來炒豆子給無愛看。
“知道了,大人。”
“去吧,好好聽師父的話。”蓉月伸手摸摸無愛的腦袋,無愛有些不好意思扭了一下腦袋轉身進房間接著看書。蓉月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裏曬太陽,那貓在地上掃了一圈跳上蓉月的腿窩成一團開始睡覺,蓉月伸手順著它的毛,思考著晚上的事情。
夜色深沉,宮牆內外除了偶爾的蟲鳴聲,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子時已過。蓉月進了祈神殿剛走到回廊處的竹林裏,一陣嗚嗚聲便從竹林裏傳出來,蓉月心下大驚,皇上在這兒!腳步一停立馬轉身往院門口跑去,嗚嗚聲從林子裏追出來,蓉月翻手對著竹林一拍,呼地一聲響,接著嘩嘩的竹子開始伏倒,阻擋住衝出來的人,蓉月趕緊趁機逃出了祈神殿。
剛走到祈神殿的拐角處,挨著藏書閣的牆頭上冒出來一隻冷箭,蓉月翻身躲開,箭矢從眼前劃過,帶著青煙撲麵而來,蓉月趕緊捂著鼻子躲進死角,迎麵卻走過來一個人提著燈籠,燈籠上一張血盆大口在煙霧彌漫裏對著蓉月張開嘴巴,叮當當,叮當當,她的意識開始飄忽,昏倒前的最後視線裏看見了一張臉,一張冷笑著的青蕊的臉。
叮當當,叮當當,悠遠壓抑的聲音響在腦子裏似乎要把人的靈魂給勾出來,蓉月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四肢被綁,身處的屋子裏燈光昏暗,側麵的牆上有人影在晃動,身體以誇張的長度往外延展如同猛獸,蓉月側頭看見青蕊坐在燭火下在畫著什麼,看見蓉月醒來,青蕊抬起頭,“還以為你要睡到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