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土的回憶下,米圖知道了她在過去八年裏所經曆的一切。這時候,米圖才真正地明白,年紀不大的一土為什麼總是那樣滄桑,憂鬱,為什麼總是寫那樣陰鬱的故事。
一土說,她曾經愛過一個男人,從最開始的刻骨銘心,到最後的傷心欲絕。
一土說:“當時,所有人都覺得我跟他不般配,我是家裏的獨生女,從小就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而他隻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職員,出身農村,家境貧寒。我爸媽為了阻止我跟他來往想盡了方法,他們瞞著我找人恐嚇他,打他,讓他消失,甚至將我軟禁。可我不管不顧,一心一意想跟他在一起。爸媽不讓我出門,於是我就跳樓。風高月黑的晚上,我趁家人熟睡,從三樓陽台跳下去……”
“你可以想象當時有多麼激烈,如果不是因為二樓的擱台絆了我一下,我想我早就命歸西天了,即便再幸福點,也得坐在輪椅上過一輩子。我爸媽見我的感情如此強烈,拿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在醫院裏,我媽心疼得直掉眼淚,她跟我說,依雲,如果他真的愛你,我也不反對了,怕就怕……”
“我知道我媽在擔心什麼,她隻是害怕我愛的人並不是真心愛我,而是貪戀我們家的錢財,生意人嘛,有這種想法也難怪。我很怪定地告訴媽媽,他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我爸媽就這樣依了我。我們光明正大地談起了戀愛,我媽仍然不太放心,她跟我提了個要求,讓我在跟他結婚之前不要把自己交給他,我答應了,可私底下還是跟他住到了一起。他在城中心租了一間小屋子,還給了我一把鑰匙。我們一有時間就粘在一起,我恨不得將自己鑲進他的身體裏,我們合二為一,這樣永遠就不會分開了。”
“可是,該來的始終還是來了。那段時間他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在我的追問下他告訴我,他想開一間會計師事務所。我當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他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人,他不想讓我爸媽看死,他想幹一番大事,可是沒有本錢。我就回去跟我爸要,要一百萬,我爸什麼話也沒有說,隻是看了看我,然後就上了樓。第二天早上,我爸給了我一張銀行卡,我拿著卡,興高采烈地找到他。”
“他也很開心,抱著我在出租屋裏轉了好幾個圈。”
一土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眉頭皺得更緊了。米圖似乎明白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她看著一土,問道:“他消失了?”
一土揉揉額頭,苦笑道,“是的。或許這就是我媽說的,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卻在我的意料之外。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到他的出租屋裏去找他,敲了很久的門,可是沒有人開,於是我就用他給我的備用鑰匙開了門,一進門才發現所有關於他的東西都集體消失。我當時就傻眼了,卻始終不相信那個口口聲聲愛我到老的男人會是這樣的一個人。我不吃不喝,在他的出租屋裏守了三天,沒有等來他,卻等來了房東,他帶著新的租客來看房,原來他從消失的那天起就已經退了房……”
“他把銀行卡裏的錢提走了?”米圖問。
“是的,”一土緩緩地吐出一縷煙圈,接著道,“後來我爸爸告訴我,我一開口提錢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還是因為心疼我而去相信他,他想跟我一起賭一把,結果我輸了,他自然也就輸了。”
米圖唏噓不已。問世界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這句話是非常貼切的,但這句話對一土而言,隻能夠形容她和他相遇的最初。兩個人初初相識,她忘我地、不顧一切地去愛,堅信沒有欺騙,沒有謊言,沒有任何目的,隻有純潔的愛,可到最後才發現,那些自以為是的熱烈,原來隻不過是南柯一夢。
說到這裏,故事並沒有完。直覺告訴米圖,一土所愛上的男人應當不至於如此俗氣,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隱情?一段感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總是令人唏噓的,所以米圖急於想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
她剛想說話,卻發現一土將頭靠在椅子上,她似乎累了,一副很疲倦的樣子,長長的眼睫毛垂在眼斂上,像一副風景畫。
米圖不忍心再問下去,她對一土說:“一土,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一土將身子挺了挺,笑道:“我知道傾聽其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聽我這種狗血得不得了感情故事。”
米圖擺擺手,“你別誤會,相反,我很感激你將你的故事告訴我。事實上,我很想知道這個故事的全部。”
一土笑了笑,她看了看表,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今天不行了,我約了一個讀者見麵。改天吧,改天我再找你聊,希望你到時候不要拒絕我才是。”
米圖也站起來:“我等你的電話。”
兩個人就此道別。
人生永遠充滿了戲劇性,米圖剛剛走出茶館,褚子盛和陸哲就並肩走了進來。事實上,褚子盛是看到了米圖的,盡管隻是背影,可他仍然能夠清晰地分辯出來。他盯著米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陸哲推他:“喂,你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