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圖心中一緊,慌忙應了一聲,“哎,爸,我在。”
父女倆靜靜對望著,他們看得見對方眼裏的濕潤,卻又極力抑製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以免令對方更加傷心。過了幾秒鍾,米圖爸伸出了手,米圖收到訊息,伸出手將父親的手掌握住。
米圖爸另一隻手撐著床麵,緩緩地坐了起來。米圖見狀,忙將枕頭塞在父親的後背,使他坐起來舒服些。做完這些,米圖低下了頭,靜靜地盯著父親的手背。
她不敢再細看父親的眼睛。
米圖爸抬起手在米圖的發絲間愛憐地摩挲了一下,然後黯然道:“米圖,對不起,以後,爸爸不能陪你了。”
米圖鼻子一酸,“爸,您別這麼說。”可接下來要安慰的話卻說不出口了。她相信父親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也是痛的,因為他比自己更清楚他病情的嚴重性。米圖很無奈,也很茫然,更多的是自責。如果自己能夠早些發現父親的病情,也許病情還會得些控製,即便是不能徹底根治,但至少可以延長生命,而不像現在這樣,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米圖爸笑笑,“陪爸聊聊天,好嗎?”
米圖用力地點點頭,“嗯。”
並不寬闊的房間裏回響著父女倆輕輕的交談聲,米圖爸一直在回憶著米圖小時候,他在說起米圖兒時趣時的時候,甚是陶醉,似乎想將那些美好刻進自己的心中,好像這樣做可以令自己在到了另一個世界之後,想起這些的時候不會覺得孤獨。
說著說著,米圖爸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他愛憐地看了米圖,聲音中充滿了內疚:“米圖,爸爸對不起你。”
米圖正要說話,卻被父親打斷。米圖爸朝她搖搖頭,“你聽我說。”
米圖點頭,不再插話。
米圖爸緩緩道,“我和葛藍媽媽的事情,想必你媽已經一五一十告訴你了。這大概是我這敗子做得最失敗的事情了。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敬重甚至崇拜我,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值得你崇敬。我自私,愛麵子,一直羞於向外界承認自己年輕時候的風流事,更沒有勇氣在你麵前坦白,結果害苦了你媽,也害苦了你,也令葛藍走了歪路,我自己也為此陰鬱了幾十年。”
“米圖,爸爸好抱歉,沒有早一點將葛藍的事情告訴你。其實那次在醫院,我就已經察覺出了不對勁,可是心裏又抱著一絲僥幸,覺得隻是巧合,所以遲遲沒有跟你提。我對不起你媽也就罷了,可是我還把你的幸福也搭了進去,我即便是死,也無法彌補對你所造成的傷害。”
米圖想了想,認真地對父親說:“爸,您別太自責了,其實生活中每個人都會做錯事情,至於我和尹建設之間的事,也不是您一個人的錯,每個人都有責任,我,尹建設,葛藍……我們所有的責任加起來,促使了這件事情的發生。不管怎麼樣,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就讓它過去吧。”
米圖爸搖搖頭,眼神裏全是哀傷,“過不去,米圖,爸了解你。爸現在已經熬不了幾天了,所有的悔恨和遺憾隻能夠帶到棺材裏麵去了,對你媽,我很內疚,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好好彌補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至於葛藍,我努力過,得不到她的諒解,我也無能為力了。我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不不希望尹建設變成第二個我,而你變成第二個你媽。如果是這樣,我死也不會瞑目。”
米圖將臉貼在父親手掌上。這個時候,她讀懂了一個父親所有的心情。“爸,”她抬起頭,仰望著父親,語氣平和又堅定,“我知道該怎麼做,您不用擔心我。”
米圖爸怔怔地望著女兒,想說什麼,但卻沒有說出口。
米圖想了想,問:“爸,葛藍知道您的病情嗎?”
米圖爸的神色再次黯淡,他想起中午葛藍打電話過來問他究竟得了什麼病的情形,有些遺憾,又好像帶些一絲寬慰。過了半晌,他搖頭,“她不知道,我沒有告訴她。這樣也好,我走之後,她的恨也許就能消失。”
米圖靜默。從父親的神色中,她看到了他對葛藍的擔心和牽掛。怎麼可能會不擔心不牽掛呢?說到底,葛藍是也是他的女兒,血濃於水,這四個字總是真諦。
米圖爸張了張嘴,米圖察覺到了,對父親說:“爸,您心裏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我說。”
米圖爸沉默半晌,緩緩道:“米圖,不管你和建設會走到哪一步,但我求你,不要恨葛藍,不要恨她……其實她也是一個很可憐的孩子,因為被她媽誤導,才會做出這樣的錯事。說到底,你們的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我不乞求你原諒她,也敢不奢望你能夠和她以姐妹相稱,但是,我希望你看在我的麵子上,不要再去報複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