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來到八零年代的第一個年頭,距離農曆新年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然而,任誰都不會想到,一場冬雨帶來的泥石災害,改變了這個家的命運,更改變了卓蘭芝和每一個人的人生。
那一年的冬天來得很晚。過了初冬,天氣反常的接連下了數天的暴雪,緊接著十餘天的大雨傾淋。
誰也不會想到,擁有著數十年曆史的下溪村水庫會發生潰壩,包括臨溪而建的馬援朝家,下溪村近一半村民的房子,一夜之間被大水衝垮。
數天後,大腿處傳來一陣刺痛,在醫院病床上昏迷幾天的卓蘭芝終於醒了過來。
迷離的雙眼,虛弱地轉動腦袋,觀察四周的一切。
“姨。”
卓蘭芝最先看到的是在窗沿邊翻看字條的秋芬嫂,還有趴伏在自己腳側睡著了的美華。
聽到卓蘭芝的呼喚,秋芬嫂收起紙張,激動地湊了上來。
“蘭芝,你醒了。”
微微頷首回應。
“姨,我們家老太太和幾個娃呢?”
“這。”
秋芬嫂欲言又止的神情,讓卓蘭芝皺起眉,喉間作癢幹咳了幾聲。
而卓蘭芝這時才知道,房子坍塌後的那天雨夜,村民們幾乎全全出動,在廢墟裏扒拉救人。然而,卓蘭芝家裏,除了幾個孩子的屋子因為用的新梁木,情況並不嚴重,老太太在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息。
猶如晴天霹靂般的震撼,在聽完秋芬嫂的講述過後,猶如被抽走了靈魂,卓蘭芝就那樣呆呆地躺在病床上,雙眼緊盯著天花板,良久不作聲響。
那天,醒來後的卓蘭芝,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即使秋芬嫂為她端水喂服,她都沒有絲毫回應。
直到第二天,卓蘭芝才將美華叫到了自己跟前。
“美華,扶娘起來,我們回家。”
“娘。”
美華擔憂的望著娘親,一旁的秋芬嫂也上前意欲勸阻。
隻是,卓蘭芝卻緩緩抬手放在了美華的頭上。
“美華,你奶奶走了,外邊兒天冷,不能再讓她老人家在外邊兒凍著。跟娘回家,好好的把奶奶安葬了,讓她安心上路。”
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遠在省城做活的馬援朝卻並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因為聯係方式的不方便,林國富和村子裏的人忙碌了數天都沒有找到馬援朝的下落。
卓蘭芝捧著老太太的骨灰,村裏的親戚也大多到場,跟隨著卓蘭芝來到村子後山的一處小坡,將老太太的骨灰盒放進了公公舊墳邊新砌的矮墳裏。
自始至終,卓蘭芝都表現的很沉靜。除了偶爾暗自抹淚,全程都沒有表現出大哭大喊的樣子。
望著三個孩子跪在雙墳前悲痛哭拗燒紙,視線又在墳碑前掃過。
“娘,您安心的走吧,家裏還有我和孩子他爹。我們會把三個孩子好好帶大,供他們上學讀書,讓咱們家的孩子將來都有出息。”
鄭重地向墳裏的亡人許諾,寒風撩起她額前淩亂的發絲,熱淚滑過風幹的麵頰。
然而,就在那場大雨中,胡文修夫婦所在的新建鄉,包含岩門村在內的數個村子發生了泥石災害。
胡文修夫婦的喪生的消息傳來,已經是在十幾天後。
進了臘月,眼看臨近農曆新年,然而,幸存下來的人們,除了籌建新房外,更多的還是要收拾在打水衝刷過後田地裏遺留下來的狼狽。
在鍋裏煮了些米粥,卓蘭芝就背著簸箕下地去了。她打算在地裏挖些還沒爛透的番薯回來,留做開春前自己和孩子們的口糧。
當她走過村公所大門時,碰巧遇到了支書林國富從裏邊走出來。
“蘭芝啊,我正要去找你呢。”
“咋了林叔,有啥事兒嗎?”
回過身,一臉困惑地望著林國富。
林國富皺著眉,歎了口氣,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在猶豫什麼。
“叔,有事兒您就說嘛。”卓蘭芝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唉,蘭芝啊。你還記得援朝那個表親不,就是前兩年來咱村子,夫妻倆都在縣城教書的。”
“記得啊,這哪能忘。文修表弟他們幫過我們,當初要不是他們借錢給我們,美華可就在醫院回不來了。”
卓蘭芝心裏泛著嘀咕,支書怎麼會突然間提到胡文修夫婦了。
隻是,當他從林國富口中聽到胡文修一家出現的意外時,當場震住。“之前那場暴雨,岩門村也受災嚴重。他們家的房子也被泥石流給衝垮了。他們夫妻倆都沒了,兒子也沒了,就剩一個女娃了。”
良久,卓蘭芝都沒有半句回應,隻是呆愣著。
林國富瞟了一眼,應當是猜到卓蘭芝會是這樣的表情。連連歎氣擺手:“行了,你先去忙活吧,別想那些了。沒法兒,這都是命。”